“没事,我送送你们,就送送。”
说是送他们,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吵了架。车子开动后就没人说话,车厢里沉默又尴尬,这把夹在中间的徐锦憋得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好在机场不远,四十分钟就到了。在家耽搁好一阵,这会儿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值机。徐锦一手一只箱子,推着飞快朝前跑。张逐大跨步跟上,周明赫也小跑着跟在两人后面。
他还有话想说,他不希望和张逐最后的告别是带着怒气和怨恨,但张逐明显没有和他交谈的欲望,他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行李托运,排队安检,徐锦带张逐进了闸机。
一道半人高的闸机便把他拦住,成了他和张逐的天堑。
眼看通往登机口的人就快转角了,周明赫终于还是忍不住喊:“张逐……哥……”
听到他呼喊的人并未停下,更没有回头,而是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把一句“再见”堵回周明赫的喉头。
第117章 他走了
没能合上直飞航班的时间,张逐和徐锦需要先飞上海转机。
在浦东国际机场等待中转,一路沉默不语的张逐这时突然提出:“去香港前,先给我十万。等卖画有了钱,我再还你。”
徐锦大脑宕机:“……您在说啥?”
“没听明白?我说叫你给我钱,我要十万。”
徐锦用了他前半生所有涵养止住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国骂,也预支了后半生的所有耐心向张逐解释:“张老……张哥,您跟我要钱,这不合规矩。”
“我不管规矩,总之你给我十万,要不我不去香港了。”张逐想了想,他这要求对方可能有点为难,大方退让一步,“没有十万,八万也行。”
徐锦心里已经骂开了。他接触过的艺术家,有自命不凡、有目中无人、有活在自己世界拒绝和外人沟通的,但这种张口就要钱的还是第一次见。也不是没有那种“混圈子”,没什么真本事只会沽名钓誉、招摇撞骗地捞钱,只是黄曼玲能看上的绝不是这种人吧。
张逐这一说,倒是给徐锦弄得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不是张哥,我们没有直接给合作对象钱的先例,您也不要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没有先例,我做先例。”
徐锦额角突突跳:“……您做不了先例,这不可能的。”
听他说不可能,张逐站起来,淡淡说道:“那我回去了。”说着他就走出了候机室。
徐锦赶紧跟上:“您回哪儿啊?”
“回丽江。”
徐锦一把抓住他手臂:“您不要闹了。”他知道说这话不合适,但情急之下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话来阻止张逐。
“你给我钱。”
“我就是个打工的,我干嘛要给你钱?再说,我也没这么多钱给你啊。”
这是个问题,好在张逐立马想到了解决方案:“黄曼玲有,你叫她给。”
“……真当黄总是慈善家,叫给钱就给钱?没有这样的事的。”
张逐也不争辩,转头把身份证递进柜台:“要一张到丽江的机票……”
徐锦一把将他身份证抢回来:“你等我给黄总打个电话。”能撇的责任先撇清,总之不能让张逐在他眼皮底下走掉。
徐锦握着手机走到稍远的位置,和黄曼玲说了这件事,并且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张逐这人多么难搞。只有尽量把问题归结到对方身上,才能足够表明自己并无过失。
黄曼玲听完沉默片刻,再开口竟同意了张逐的要求。
转机登机开始了,徐锦催他,既然黄总同意给他转钱就一定会转,让他先上飞机,免得错过时间。
张逐坐在候机室岿然不动。
急得徐锦又打电话催钱。黄曼玲说钱已经打了,银行处理需要一点时间,叫他先让张逐上飞机。
徐锦看他一副不见钱绝不动作的模样,又向上请示。气得黄曼玲大骂他无能,这点事都搞不定,让他自己想办法就挂了电话。
徐锦是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张逐团团转。张逐就像一锅煮不开的水,管它火快烧到眉毛了,他那水面依然平静,不冒一丝热气。
徐锦只有向天祈祷,银行处理汇款能够快一点。也许真是老天听到他的声音,在停止登机的前几分钟,钱到了张逐账户。
“您就快点吧,飞机马上关舱门了哥。”徐锦提拎着箱子加快脚步。
张逐跟他后面,满脸不快:“别喊我哥,我不是你哥。”
“……您怎么又不是我哥了,是您让我喊哥的啊。”
听到这话,张逐勃然大怒:“你放屁!你算老几?”
前面登机口就要关闭,头顶的大喇叭全机场喊他俩名字,徐锦本不必理他,先上了飞机再说。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从早上到现在的窝囊气,不由自主提高声音,对呛起来:“张逐你别太欺负人,我是你的助理,不是你的奴隶。是你不喜欢‘张老师’这称呼,让我喊你‘张哥’的。”
张逐仍生气地:“是让你喊‘张哥’,没让你喊‘哥’。我是周明赫一个人的哥,不是你哥,别搞错了。”
徐锦:“……”
张逐超过他,率先进了机舱。
徐锦很无语,也很迷茫,他的工作是照顾好这位“大画家”,所以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好好记着单叫张逐一声“哥”是绝对的禁忌。到时带他去社交,也得注意跟人打好招呼。
只是想想就心里苦涩。黄曼玲这回给张逐定的行程大约要在香港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得全程照顾。从这初接触的体验来讲,徐锦已经有了被他气进医院的准备。
他这种烂脾气,竟然还有个同居伴侣。刚开始徐锦还想张逐的伴侣运气真好,被黄总挑中,意味着张逐马上就能飞黄腾达,他身边人也跟着鸡犬升天。现在想来,那位伴侣可真非常人,能和这尊大佛相处下去。
然而事实上,他和张逐后面相处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初见时的难搞好像是种错觉。
张逐不挑住处,也不挑食,生活方面很粗糙,几乎没有让他这个助理费心的地方。伺候惯了那些生活优越、吹毛求疵的名人,需求简单至极的张逐简直是一股清流。
九月中旬,评鉴会如期举行,张逐的画作也顺利展出。跟黄曼玲预料的一样,这些画作获得了如潮的好评,自然也有收藏家看中。只是黄曼玲囤货居奇,暂时还没有直接出手的打算。她还在筹备更多展览和商业活动,为作品累积更多价值。
接下来的社交酒会、圈内饭局,尽管不太喜欢,张逐还是会去参加。
这个圈子实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名利场,只不过同只崇尚金钱的捧高踩低不同,这里的人大都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但同时,对于认可其艺术价值的同行,又会青眼相加,格外包容。
于是张逐那些不顾场合直言不讳的言论,还有他不顾他人感受的自我为中心,也就被解读为“毫无粉饰的真性情”和“艺术家就应该抱持孩童一般的天真和本心”。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喜欢他的作品和为人,只是对于那些冷眼和冷嘲热讽,张逐也充分发挥了他那超绝钝感力。懒得回答别人刁钻问题也不会给他造成什么社交压力,一边听着别人谈论他没有礼貌、自以为是,一边吃着的茶点照样香甜。
比起这种环境优雅、人们小声交谈,又有美食和美酒,还没人逼他非要说话的社交场合,张逐更抵触去参加媒体采访。
他以为之前那个周明赫教他如何应答的采访已经够让人烦了,现在这些只是把问题提前给他,要他自己想答案的采访,才更让人抓狂。
他想得头快爆炸,问徐锦,徐锦则说黄曼玲不让帮忙。他又去找到黄曼玲,黄曼玲对此没什么要求,叫他回答自己想回答的就好,不想说或者说不出的,过掉就行。
张逐便拿出笔,把上百个问题划掉百分之八十,并坚持只接受一家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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