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面对面改为肩并肩。
陈藩偷偷在桌子下面捉住贺春景发冷的手,焐在掌心里捏了捏:“今天怎么样?怎么哭得眼睛都肿了。”
贺春景这才有了几分实感,他这才真的从刮着冰冷山风的墓园里回到人世里,坐在了陈藩的跟前。
他不轻不重地回握了陈藩一下,像是离岸的人望着土地抓了一把船舷,本能先于思考,刻舟求剑的荒谬感随之袭来。
借着服务员上菜的时机,贺春景不舍地松开了陈藩。
羊肉砂锅并着家常小炒被端上桌,贺春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已经把事情都办妥了。
“出来之后我又去了一趟墓园,上坟的时候觉得挺对不起我爸妈的,就哭了一通。”贺春景状似不经意地挑了一筷子粉丝,又把上面大块的辣椒皮挑到纸巾上,“别的没啥。”
“我就该跟你一起去的,怎么去看叔叔阿姨也不喊我一声。”陈藩嘴上责怪他,手上很诚实的夹了一大堆羊肉卷放进贺春景的碟子里。
“亏了你没去,我哭得贼难看。”贺春景含糊不清地说,鼓着腮帮子朝陈藩傻乐。
他越这么没心没肺的说话,陈藩就越心疼。
“他们给你多少钱?”陈藩问这话的时候有点小心翼翼。
“一万多吧,有点少,但是他们说会帮我打点爸妈的墓地。”贺春景抿抿嘴,复又开口。
“一万多?你们这房价多少,这也太少了吧,一万多!”陈大少爷瞪着眼睛,不相信自己柜里两件上衣能顶人家半套房子。
“你,都市阔少,这就不懂得我们小城镇的房价了吧?”贺春景夹了一筷子小油菜堵他的嘴。
住百万级私人别墅的陈少爷确实没关注过这小破地的房价,咯吱咯吱嚼起青菜来。一边嚼还一边嘟嘟囔囔深表不满,说这点钱放在小地方好花,拿到大城市又不下蛋,哪能供得起四年大学生活。
念叨了几句,又十分珍而重之地嘱咐贺春景:“回去之后就不要动这笔钱了,吃住还像往常那样在咱们家就行,这钱留着以后上了大学再用。”
贺春景乐了:“少爷都走了,我凭啥还留在那让人伺候。”
“凭你是少爷童养媳。”陈藩嘴上一点没把门的。
“去你的。”贺春景拿肘弯拐了他一下。
他回去之后不可能再去陈藩的别墅住了,但他不想在分别前最后的时光里和陈藩掰扯这个,也便不再反驳。
贺春景歪着脑袋看陈藩拱起嘴巴嗦粉丝的侧脸,看着看着笑起来,把陈藩笑得莫名其妙:“干什么?”
“终于发现了一个……你不那么好看的样子,”贺春景从鼻子里噗噗喷气,笑得像个漏气皮球,“就刚才吃粉丝那段。”
陈藩立刻横眉竖眼,满脸的匪夷所思,看起来像要把贺春景捶死,又像要把贺春景亲死。
他克制了一下,而后抽了张纸巾垫在领口,坐直身板,用两根筷子夹住一小撮粉丝顺时针转个没完,直到筷子上结结实实缠了一小坨粉丝。陈藩优雅地将那一坨砂锅粉丝举起来,像是吃一块小蛋糕那样平平稳稳送进嘴里,最后扯下领口的纸巾擦了擦嘴,折叠起来放在桌上。
“现在呢?”陈藩微笑着望向贺春景。
贺春景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现在差一支香槟酒。”
陈藩试着用两根指头托起小茶盅,被烫得缩了一下手,贺春景立刻不敢继续闹了,把他的手抓住,揣进怀里:“行了行了,又没说我不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所以才会看了又看,想把每一个角度,每一种样子,每一句话都凿进记忆里。
陈藩的手在他怀里巧妙地一翻,手掌隔着起了球的毛衣贴在贺春景心口上,手底下咚咚激荡着的节奏震得他掌心发麻。
穿围裙的大娘在结账间隙朝他们望了一眼,贺春景与她对上目光,没闪躲,反而笑了笑。
“陈藩。”贺春景单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用只有陈藩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我想亲你。”
又是一剂猛药,陈藩在接二连三的震惊中终于反过味儿来:“你今天真的不大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逼我回去严刑拷问你。”
“我就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高兴的。”贺春景收回手,从碗边拣起筷子,“再说怎么你想亲我就行,我想亲你还得严刑拷问呢,不亲算了。”
陈藩哪听得这个,呼拉一下站起来:“亲亲亲,回旅店。”
贺春景笑成一只大虾米,弯着腰揩眼泪:“先吃你的饭!”
陈藩哪有心思吃饭,胡乱吃了几口,剩余时光就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贺春景,好像对方一声令下,他立刻扛起人就破门而出。
贺春景没给他这个破坏公物的机会,慢条斯理吃完了饭,拉着陈藩的手在街上走。
下过雪的夜空又红又亮,好像上天也觉昼短苦夜长,做出余晖仍在的模样。
“你耍我。”
陈藩干巴巴地指责。
他急得脚下都要蹭出火星子了,贺春景还是慢悠悠的走在一旁,任凭他怎么往前拖拽都不提速。
“我哪有。”贺春景理直气壮。
“你说你要亲我来着,但你没有。”陈藩表情严肃地指正。
“我又没说什么时候亲。”贺春景今晚倒是比陈藩还能耍赖。
“……等你回去的,”陈藩咬牙切齿,正月十五闹花灯,街上人多,他不好直接行动,“看我亲不死你。”
他们俩跟着人潮往前走,从周围人的话语中模糊拼凑出了穆昆河上今晚有活动的消息,于是心有灵犀地谁也没有拐进仙客来旅馆的胡同,一直走到大桥边。
果然,河岸上扎了几处巨型花灯,大黄牛,小老鼠,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民团结好热情。
他俩怕被人流冲散了,两只手紧紧握着,一并插在陈藩的衣兜里,暖烘烘热乎乎。
陈藩低头看了贺春景一眼,见对方正昂着脑袋研究花灯结构,满脸写着认真。陈藩心里兀地流出一股热浪,蓦然回首灯火阑珊有什么好的,怎么都不如踏踏实实把人攥在手里,挨在身边,一转头就能看见。
可转念一想,自己上衣内袋揣着车票机票,今日过后,就是漫长的分别。
他忽然不能忍了。
贺春景手上一紧,整个人被拉扯得往前踉跄几步,抬头看陈藩正把自己往穆昆桥下无人处拽。
“干什么去啊?”贺春景明知故问,吃吃地笑,“不去那,不去那,带你去个好地方。”
陈藩脚步顿了一下,半信半疑:“再糊弄我今晚真就有你好看了。”
贺春景把人领到桥上去,大家挤在岸边看花灯,大桥上被一片热闹景色衬得光线暗淡,路上没有行人。
“在这看,那些灯也挺漂亮的。”贺春景指着他们刚刚在岸边站过的地方,“你看那个。”
陈藩下意识望过去,却在半途被揪住了领子,往下一拽——贺春景结结实实吻住了他。
陈藩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过来,反客为主,把肆意妄为的小耗子精迅速制服,亲得眼冒金星。
贺春景到底还是含蓄惯了,起初还挺大方,到后来心里退堂鼓打得比炮仗声还响,连推带搡强行把这个亲吻给了结掉,拄在大桥扶栏上呼哧呼哧喘粗气。
陈藩在他背后使坏心眼,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还来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礼花表演恰好炸开在二人头顶,贺春景脸上表情比天上的焰色反应还精彩,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表示不来了不来了,来不了了。
陈藩志得意满,扳回一局,攥着人的小爪子揣进兜里,这回换他慢悠悠地往回踱。
贺春景被他扯着走,走着走着就靠在他怀里。对面偶有行人注目,贺春景也不避闪,他在相识的人中早就变得讨嫌,陌生的人又与他无关。
他心下一松,反正今夜过后,他与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会再相见。
仙客来旅馆门前,褪了色的灯箱仍在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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