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说得不无道理,医院不让探视的时候时瑜便会坐在病房外胡思乱想,平常都是温荇清跑来医院关照,现在他被事务所牵绊,理该自己抽空跑去一趟,哪怕呆不久天黑之前便回来,对于他二人来说都是种莫大安慰。
看出时瑜似有动摇,时向阳继续说道:“我可不想看到一个因思念而魂不守舍的哥哥。”
“我表现有那么明显吗?”时瑜意欲狡辩,却见时向阳连同阿姨一起点了点头,无奈叹声气,“知道了,等你睡着后我会过去。”
说完时瑜又不放心叮嘱道:“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阿姨和医生。”
“知道了。”时向阳眼波流转,冲他歪头一笑。
护士走来通知探视时间快要临近,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走出病房前,时瑜朝着妹妹的方向投去一眼,看到时向阳笑着挥手示意他快离去,继而目光落在房间窗外,雨后难得的晴天,碧空如洗,阳光倾洒在玻璃窗上,灿烂炳焕仿佛最纯洁的光束,耀眼得有些不真实。
“哎哥。”
时瑜转身离开之际,忽然被时向阳开口叫住。
“还有什么吩咐?”时瑜微笑回头,同时向阳四目相对。
自她生病后,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病床上的时向阳身体如此单薄,竟瘦到有些脱相,颧骨凸出眼底浮着一片青晕,和过往那个爱穿一身白裙,长发如丝绸般披散在背后,爱笑爱跳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我……我想喝白桃味的果汁。”时向阳撒娇恳求的语气,眼巴巴望向时瑜,“如果你能带来生煎包就更好了。”
放在之前自己或许会说这些东西不利于健康,要少吃,医生不建议等等之类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好等着,路上碰见了哥哥就给你买来。”
踏出病房时瑜便加快了脚步,想快点去见温荇清一面,又想快些折回呆在时向阳身边。
匆匆拦下辆出租告知司机师傅地点,时瑜端着手机坐在后座,这会暂时放下紧绷的神精,却觉出头重脚轻,似乎还有些晕眩感传过,心说一定是自己最近没休息好的原因,将身体靠在车门一侧调整个舒服姿势,按亮屏幕在想要不要给温荇清提前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正在去清远的路上,再过不多时就能见面了。
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时,听到司机师傅在前面不爽骂了句,“又堵车了。”
哪知天公不作美,刚驶进另外一条街道,便被眼前路段的壅塞挡住前行的道路,四周喇叭声接连不断,甚至有司机将头探出窗外查看情况,嘴上骂骂咧咧又将头缩回。
时瑜坐在后座看不清前方路段,抻长脖子好奇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学校区域。”司机闻言抬手给时瑜指了指前头,“前面有个新建的小学,今天不周三么,明知路段不好,这些家长还各个显摆开车接送学生,你说学校给统一配备坐校车多好,既公平还不让小孩有攀比心,这倒好,一上学放学不是堵车就是堵车,还不够给人添麻烦的……”
司机师傅怨声怨气一番吐槽,随后偏过头问到时瑜,“您着急赶路么客人?”
“也不算太着急……”时瑜只能这般回答,路况岂非人能掌握,也有部分原因是自己出来得太急,忘记现在正赶上放学下班的时间点。
回答完,低下头看眼手机屏幕上只编辑一半的信息,也不知这场交通堵塞会持续多久。
心神不定看着不断跳跃闪烁的光标,回想起妹妹今天种种表现,说不出哪里不对,想了想,又觉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的原因,什么都容易多想。
正欲删除内容关掉界面,突然弹出的电话让时瑜猛然怔愣了下,险些将手机脱手掉去座椅下方。
来电显示是医院护工阿姨,时瑜一颗心登时悬在喉咙口,手指僵硬一瞬急急划开电话接听,“怎么了阿姨?”
“时瑜……”阿姨的声音由电话里传出,几乎是带着哭腔把话说下去,“向阳她,她刚才还好好的……”
仿佛晴天霹雳,一道闷雷入耳,时瑜顿觉眼前一片花白,尖锐耳鸣在脑海中骤然响起,逐渐淹没车窗外此起彼伏的鸣笛。
后面没听清阿姨说了些什么,依稀只听见手术室之类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时瑜抓着手机贴附在耳边,两眼空洞定定看着前面白车后尾灯壳,艳丽的颜色如钝刀刺入双眼,让他想起上次见到时向阳被抢救时,身前衣服上满是鲜红淋漓的血,那一幕揉在眼里,至今挥散不去。
“这他娘的得堵到什么时候!”
司机一声骂让时瑜忍不住抖了个激灵,身体如同坠入冰窟般不断打着寒颤,尽量压制住颤抖,深吸一口气使声音显得正常,“师傅,能回去吗?”
“回哪去?”听后座客人稀里糊涂递出一句话,司机师傅转头询问,被面前男孩脸色吓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这也完全没法动弹呐……”
没待人说完,时瑜推开车门疯了一般扎进车流之中,脚一挨地便是狂奔,司机的叫喊声在身后远远传过,似乎在说今天怎会接到这种客人,这么晦气……
跌跌撞撞碰到不少缓慢前行的车辆,本来正因堵塞心情烦闷的车主见一不要命的在车流里横冲直撞,降下窗探出头便是破口大骂,“你不要命啦,这么急赶着去投胎……”
车流人群熙熙攘攘,时瑜好似听不见任何的嘈杂声音,大脑一片嗡鸣空白,完全顾不上还有几公里的路,只一个劲的往来的方向奔去。跑出堵车路段,却不见有什么出租车经过,无助看向每一辆过往轿车,人就像沉在水里窒息的,想要呼救却又发不出声音。
跑到筋疲力竭体力耗竭,时瑜终于不支,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去油柏路面上,膝盖掌心登时传来一阵刺痛,但痛哪比心焦,顾不得查看伤口怎样是不是破皮流血,一瘸一拐连走带跑,穿过小巷来至大街。
似乎是这种焦急狼狈的模样太过引人注目,街对面一个正开红三轮闲逛的大爷远远冲着他叫喊一声,“年轻人,要坐车吗?”
听到坐车,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时瑜几乎三两步就穿过街对面,冲着窗口里的老大爷急急出声,“去京华一医吗?”
“去去去,只要是京华这片区存在的地方我都去。”
大爷冲人一挥手,时瑜在他说话的同时便已经钻进车内。
“从这里到医院至少得十块钱。”大爷边开车边谈价钱,红三轮倒车调头一气呵成,随后沿着街道飞快向前行驶,生怕人会反悔似的。
无所谓价钱高低,时瑜怔愣愣看向窗外急徐掠过的街景,一颗心惶惑不安,不敢想也不敢做任何的好或不好的猜测,上一次接到医院病危通知时,温荇清陪他等候在手术室外,那时还会寄托于希望不断祈祷妹妹能够平安度过,仅隔一周的时间再次收到她出事的消息,这时的自己仿若陷入深渊般顿感无力。
下意识想到温荇清,时瑜从窗外收回视线落在手机上,忽然才发现刚刚那一摔竟然使手机屏幕着了地,几次按下电源键都是黑屏,不止是手机,膝盖及两手掌心最为严重的地方都已经渗出血来,手心血迹斑斑,和着泥土灰尘洇在掌心纹路里,肮脏又醒目刺眼。
从车里远远望见医院的大门时,大爷说了句快到了,说好的十块钱一分都不能少。平日里偶和温荇清出门逛菜市,习惯在手机背后夹上几张小面额纸币,也幸好有这个习惯以不至于无钱给他。
下了车不顾两腿疼痛直往医院大楼里跑去,慌乱中险些撞在一个护士身上,时瑜这才堪堪停下脚步,只觉整个人身体都在不可遏制地发着颤,“人……人呢?”看到医生护士拦住人便问。
“什么人?”女护士见面前男孩一脸苍白惶恐,身上还有几处新鲜伤口在汨汨出血,“您需要去包扎一下吗?”
时瑜摇摇头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跟失了魂似的,上次分明来过医院手术室,自己也知道要该往哪里去,二十度的秋天,额头后背全然浸透一层凉汗,哪怕后半程做在车上风吹一路,也未使得汗液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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