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控诉姓桑的全家不得好死,害得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五十万没能让疯癫的妇人清醒,五十万也没能阻止这场悲剧。
桑榆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商琴带着季商从土楼上一跃而下,头破血流中依然睁着愤恨的一双眼睛,或是清醒或是疯癫地喊着“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她唯一的弟弟成了个同性恋,可不就是断子绝孙。
这纠缠桑榆半生的梦魇,竟然真的应验了,这叫桑榆如何能接受?
“十七年前的车祸,难道季新山就不是自作孽吗?你妈怨我,恨我,可是明明是她贪心不足自己非要发疯掉下楼的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有罪,我也赎够了吧!我尽心尽力把你养大,教你成才,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来搞我弟弟吗?”
桑榆崩溃大哭,哪里还有平时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的样子,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一个被恩怨纠葛逼得崩溃的普通人。
一个对弟弟感到失望的姐姐,一个对命运感到无力的姐姐。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报应吗?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个贪得无厌又冥顽不灵的父亲,一个性格极端又神志不清的母亲,我没的选。我只能让自己不去在乎,不要把目光停驻在过去的恩恩怨怨,我珍惜当下,在乎未来。”季商平静中透出些许几不可察的脆弱,只是无人发觉。
桑榆又气又悲,抓在姜致的胳膊上都快给他掐破了皮,姜致不在意,只是心疼桑榆,想劝却无从开口,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桑榆都听不进去,转头正想去劝季商少说两句,却蓦然失语。
清晨的阳光斜打在季商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他略偏着头,目光没有看向桑榆这边,阳光下的小半张脸和他抓在轮椅把手上的那只手都在阳光下变得透明,紧绷的肌肉和青筋也都格外明显,姜致看到他泛红的眼尾浮出一抹冷冽的水光,顺着脸颊坠落。
“姐姐,我感激你。感激你重新给我一个家,给我有爱的家人,给我未来的砥柱。就因为这份感激,我明白你的苦心,也理解你的决定。所以我压抑我的感情,努力在桑落面前做个好哥哥,没有半分逾矩,只做个好哥哥!”
最后一句他语调咬得很沉,旋即又变得很轻,像是很不愿意回忆:“我冷落他,拒绝他,可是我给他带来了什么呢?他因为我而抑郁,因为我而痛苦。他只是想要我爱他,我又要怎么才能不爱他?我想让他开心,想让他重新变回那个快快乐乐的小孩,我想留住他。我错了吗?”
桑榆没有再说话,她看着季商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正好落在他睡衣臂弯的位置,那里还沾着一片紧皱的血迹,正是桑落昨晚拼命抓住的地方。
泪水溶化了干涸的血迹,血色不断扩大,桑榆好像又感觉到了昨天晚上的那种冲击感。
那是在长久压抑下终于破土而出的一种力量,一种来自爱的力量,一种足以击碎一切,让一切破碎,又让一切重组的力量。
这力量让桑榆感到恐惧,感到害怕,只能色厉内荏地反驳:“你没错!你们都没错!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我不能接受,就是我错了吗?”
季商抬眼看向了桑榆,他像深海一样的眼睛里,有风浪卷起,也有风平浪静:“从前我总是想两全,全了你对我的期望,也全了我内心的怯懦,可我看轻了桑落的感情,伤害了他。”
“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季商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按照桑落的性格,只要让他答应和许公主结婚,就算他不会爱上许公主,他也会努力做好一个好丈夫,他会放下对我的感情,哪怕做不到,他也会努力地去尝试。可是这并不是一条能够纠正错误的康庄大道,这是一条逼着他失去自我的绝路。”
桑榆没有说话,或者说她说不出来话,她心痛又失望,却不知道是对谁的,就连姜致也在季商的一字一句下变得动容,不敢再去看他。
“我曾经选错过一次,在你和桑落之间,所以我要纠正这个错误。”季商顿了顿,眸光变得坚定,“今后,乃至余生,我都选桑落,我要他在我身边,我要他一直在我身边。”
第63章 再说一遍
季商回到病房的时候,桑落果然已经醒了,捏着那张纸条乖乖地坐在床上。
看到季商进门,立刻就想要下床朝他跑过去,还是季商喊他别动,他才按捺住没有直接将受伤的脚踩在地上。
“你去哪儿了?”桑落昨晚哭得太狠,眼睛还肿着,声音也哑得像磨砂纸,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季商弯了弯嘴角:“去卫生间了。”
桑落看了他两秒才“哦”了一声。
等到季商操纵着轮椅到床边,他立刻就伸手去拉季商的手,季商也就顺势站起来,重新坐回了床上,然后桑落就像只黏人小狗一样贴过来抱着他,用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去碰季商余红未消的眼睛。
“对不起。”
“又道什么歉?”季商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别乱动。
“我让你难过了。”桑落低声说。
季商笑了一声:“没难过。”
“是吗?”桑落问,“那你怎么躲到卫生间偷偷哭。”
季商:“……”
“没哭。”
桑落显然不信,沉默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季商调整了一下姿势,抬手揽着他的后背,忽然开口问:“昨晚说的话还记得吗?”
桑落身体僵了一瞬,然后闷闷地说:“记得。”
“嗯,”季商说,“那再说一遍。”
桑落沉默了,像是不知道季商指的是哪一句,又像是清醒之后不知道该不该说。
季商胳膊往上挪了些许,大掌掐住桑落的后颈,用了些力把他抓起来:“怎么不说,难道又后悔了?”
“不是,没有。”桑落连忙否认,抬头迎上季商有些凶的目光,缓声说,“我爱你,哥哥,我要和你在一起。”
季商手掌暧昧地揉捏着他后颈的软肉,原本冷峻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来。
看着这双为自己柔软的眼睛,桑落心里的苦涩像融了颗糖,逐渐化为了酸。他盯着季商的嘴唇,心随意动地贴了上去,但季商却躲开了。
“以后每天都要说,”季商说,“睡前说,醒了也要说。”
桑落愣怔着没说话。
季商命令道:“说‘好'。”
桑落张嘴,“好”字音刚落,季商便低头吻住了他,像是奖励一样,带着和昨天晚上截然不同的,好像能够抚平伤口的温柔和缱绻。
季商和桑榆的这场争吵依旧没有得出让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不过对季商来说不重要。
话说到这一步,他能说的不能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桑榆或许仍旧不能接受他和桑落在一起的事儿,但她那么疼桑落,应该不会再冒着让桑落病情加重的风险逼着桑落去结婚。
至于她要如何和许家取消婚约,取消婚约之后要面对的种种弊端,季商愿意和她一起想办法。
具体如何,得等到桑榆冷静下来做出决定,季商眼下最重要的事儿,就是陪着桑落去做心理治疗。
桑落的脚伤得不算严重,只是小拇指侧面碰到一块较大的弧形玻璃,反被割伤了脚背,所以他没有像季商一样行动不便,去见医生的时候,倒是他推着季商一起过去。
这是季商第一次陪着桑落一起来见心理医生,也是他和徐医生的第一次见面。
自从在新加坡季商发现桑落的病情,暗地里联系了徐医生,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在网络上。
徐医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医生,出于职业道德在桑落明确说过不想让家属知道自己病情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向季商过多地袒露桑落的病情。
但他了解桑落病情的原因。得知对方是季商,且季商是偶然发现,而不是桑落主动告知的时候,徐医生也适当地给了季商一些建议,诸如让他不要过多干预桑落的想法,相较于逼迫,更加柔和地安抚更有利于桑落病情的恢复;在桑落的病情趋于稳定时,挑个好时机和他坦白,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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