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会儿桑榆的气势没那么强,可能是怕适得其反又刺激到桑落,也可能是因为工作实在是让她疲惫。
隔着屏幕,桑落都能看到她眼下的青黑,这让桑落没办法心硬,只好在沉默中主动找话说:“你发的那个表是限量款,我只能说去找一找,不一定能买到。”
“嗯,实在买不到就算了,你老实回来比什么都让我省心。”桑榆也缓了语气,但还是老生常谈,绕不开这事儿。
桑落又不说话了。
“行了,我还有会要开,你闹归闹,但也得有个度,别让一堆人跟着你为难。”桑榆说,“婚礼结束就跟小商一起回来,他现在毕竟有个公司要管,哪有那么多精力陪你耗!”
所以说还得是亲姐姐啊,知道说什么能让桑落火大,也知道说什么能让他火大还发不出来,专挑桑落的软肋戳。
季商就是为了他才耗在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桑榆的要求,有多少又是是出自季商自己的考量,桑落不用想明白,只需要知道是他在让季商为难就行了。
真的是太讨厌了啊,不管是一意孤行的桑榆,还是任性妄为的自己,又或是舍己为人的季商。
都太让人讨厌了。
通话结束之后,桑落还是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出神,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很多的思绪,很多很多的好像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都被否决。
桑落没办法听话,但蛋糕还是想吃的,于是他重新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悉尼值得品尝的甜品店。
十分钟后,他换好衣服离开酒店,走在去吃好吃的蛋糕的路上。
桑落搜到的推荐率最高的那家蛋糕店在悉尼有三家店,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桑落连续跑了两家都没有买到奶油蛋糕,第三家店在十公里外,桑落有些气馁,但没有放弃,叫车去了第三家。
有时候幸和不幸只在一瞬间,桑落赶到的时候,店里还剩最后一块蛋糕,也还有另一位客人。
那块蛋糕还是被买走了,还是位同胞。
桑落难忍失望,转身之时却被叫住,留着短发,有着酒窝的年轻女孩,将那块蛋糕送给了他。
桑落有些怔然,女孩说:“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还得不到,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欸,希望这块蛋糕能让你开心一点咯。”
有时候幸和不幸只在一瞬间。
桑落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幸运的,他短暂地,被陌生人的好意治愈。
蛋糕很好吃,甜而不腻,软而不散,桑落确定自己在吃蛋糕的过程里是开心的,并且在回程的时候也是开心的。
直到临近十二点,他回到酒店,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再次从季商房间的门缝里看到没有熄灭的光亮。
桑落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很多和季商有关的记忆。
季商是标准的学霸,不爱玩也不爱闹,但桑落爱玩,周末常常不着家,如果桑落没能拉着季商一起出去玩的话,季商就会成为到点接他回家的人,或是等他到家给他留门留灯的人。
考上季商所在的大学的那个夏天,在同学会上喝得烂醉的桑落曾经伏在季商的背上,似清醒似含糊地问他:“哥,你愿意永远接我回家吗?哦,不对,你永远都和我一起回家吧。”
在他一遍又一遍撒泼耍赖的询问下,季商最后说了“愿意”。
愿意接他回家,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十几岁的桑落曾天真地以为季商的“愿意”代表永远,但现在,隔着一道墙,桑落在失去这份永远。
蛋糕带来的愉悦像烟花一样在绚烂过后消逝了,只剩下空洞的黑暗,桑落站在门口,拨通了季商的电话。
“季商,我们谈谈吧。”在接通的那一瞬间,桑落便开门见山。
默然两秒,季商平静的声音才从听筒传过来:“谈什么?”
桑落自己也没想好,闻言短暂地沉默下来,过了好久他才低低道出一句:“你可不可以别把我当小孩?”
顿了顿又说:“试着把我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一个和你没什么其他关系的成年人。”
季商可能被他弄得有点蒙,一时没能给出合适的反应,桑落却像是终于从凌乱的线团里找到了线头,说:“我二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不需要你像照顾小孩一样事事关心,甚至还找个保镖来看着我。”
“你可以回国去忙你自己的工作,没必要因为我去新加坡,你不要跟着我。”
“去新加坡并不全是因为你,不管是作为合作方,还是作为校友,我都应该去参加婚礼,这是必要社交。”找人跟着桑落的事儿季商无从辩驳,只好反驳去新加坡的事儿。
“那我不去了。”桑落忽然说。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了,少顷,季商才很理智地说:“不要任性,你答应了Mica。”
他说得很公事公办,好像只是认为不遵守诺言是一件不好的事。
桑落笑了一声,垂首将额头抵在门上,低低的声音喷在实木门板上,显得有些闷:“季商,你既然不能给我我想要的喜欢,就应该远离我,而不是关心我。”
季商又不说话了。
每次提到这些事情,季商总是沉默抗拒,桑落已经习以为常,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看,其实你也没办法做到对我不管不顾,就像我没办法不喜欢你一样,这样下去我们谁都不好过,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我很难受。”
桑落的语速很慢,不像上次告白时那么激烈,反而带着一种浅淡但有力度的哀伤,好像很没有办法,努力地想要找到出路。
“你想说什么?”季商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桑落看不见季商的脸,脑海里却已经浮现出他的表情,大概和听到他告白时一样冷峻又严肃吧。
“我可以不任性,跟你回去,”桑落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又是一阵沉默,桑落放缓呼吸,静静等待着季商的回答。好几秒后,他没有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声音,倒是隐约感觉到他靠着的房门后似乎有动静,然而不等他细想,耳边响起了季商的声音。
“什么事?”
“你别再把我当弟弟看了,我只是桑落,没有其他附加身份的桑落,”桑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不像是渴求,“然后你试着喜欢我。”
“桑落,”季商叫他的名字,像桑落希望的那样,但说出的话却像是叹息,“这没有意义。”
一点也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桑落嘴角微勾,浮起浅薄的笑意。
“有没有意义,你现在说了不算。”桑落说,“我还什么都没有试过,你就告诉我前面是南墙,没必要去撞,可是前面是不是真的是南墙,我总得自己撞上了,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察觉到自己对季商的感情不再单纯,桑落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怎么收场,他独自一人畏怯过,也独自一人热烈过,然后得到了不想要的结果。
他觉得季商像被封闭保护的心形礁,也觉得季商像天空以外的南极光。
所有遥不可及,无法拥有的东西,大概都像季商。
可他曾经追到过南极光,如今也靠近过心形礁。
如果一定要接受一个结果,桑落希望不是有遗憾的,也不是独自一个人的。
显然,季商并不想加入这场南墙测试。
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桑落不得不继续展开诱惑,让这件事看起来值得一试。
“你就当我只是一个喜欢你的陌生人,从现在开始,到这趟旅行结束,我追你,如果追不到,我就不喜欢你了,好好的当你的弟弟。”
回应他的仍旧是沉默,桑落开始变得焦急,所以他没有发现季商的呼吸要比之前更加沉了一点,也没有发现脚下地毯上从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被遮挡了一部分。
“你为什么不说话?怕你自己做不到吗?”桑落话音开始出现停顿和轻颤。
这场独角戏到了最让他煎熬的时候,他黔驴技穷,用最拙劣的激将法,笨拙地推进这个可能。
“你不是说不可能吗?为什么不敢答应?”桑落无力地质问,他甚至想说,你就当是哄哄我,或者是可怜我,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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