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似乎也没想到,小时候那个沉默寡言拽得很的小屁孩,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抬起头稀奇地瞧了祁聿半天,又兀自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他这话,越琢磨,脸色越好。
是啊,想当年她也是叱咤过九龙的,多少男人愿意为她花钱?现在就算没男人要了,好歹也能养活自己不是?
呵,和那些靠男人吃饭的女人比,算差吗?不算!
“走了。”
祁聿和女性向来没得话能多说,抬步打算上楼。
但他路过楼梯口时,余光恰好瞥见了窝在楼梯角下,在红姐那处裁缝档口里面缩着的一个小小身影。
“绿叔叔。”
趴在小书桌上写字的郑嘉禾也看到祁聿了,有些怯怯地喊了一声。
“……嗯。”
祁聿微微颔首,想起自己手里拎的东西,干脆打开拿出来递了过去。
“拿去吃吧。”
毕竟叫了自己一声叔叔,虽然祁聿觉得‘律叔叔’这个称呼他并不想接受,但对不吵不闹的小孩子,祁聿也生不出什么恶感。
更没有像对小孩他叔那个大憨子那么嫌弃无语。
郑嘉禾有些犹豫。
绿叔叔手上的盒子五颜六色的。里面好像是牛奶,但是又滑滑弹弹的,上面还有一层红红绿绿的小果子,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但幺爸说了不准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的。
可是绿叔叔……幺爸说了绿叔叔是很厉害的人,是幺爸的朋友,还是他们的邻居,所以算别人吗?
“拿着吧小禾苗,反正你绿叔叔他也过了吃糖水的年纪了。”
红姐在一旁哄郑嘉禾,勾起红唇笑着催他接着,“你不吃也能留着让你叔吃。”
郑嘉禾这么一听,便伸手去接了。
只不过祁聿倒想缩回手了。
要是郑海川那憨子吃了,怕不是又得来敲他的门,硬拉着他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顿饭?
烦死了。
但小朋友的手已经伸过来了,祁聿便只好递给他。
“谢谢绿叔叔。”郑嘉禾抬手捧住碗,十分礼貌地道了谢。
祁聿点点头,顺便将另一盒放在了红姐的缝纫桌旁。
“年纪大了,还这么瘦。多补血糖。”和动作一起送上的是听上去不像好话的好话。
“女人的身材也是你能说的?”红姐又翻了个白眼,却没推拒,只继续做着她的缝纫活。而祁聿眼角余光此刻恰好看到了小男孩小心翼翼接过糖水盒缩回去的手腕,目光一顿。
这小孩手腕怎么这么细?
不过手肘往上倒是还算有肉。
祁聿将问题归根于某郑姓民工不会养孩子,也没多想便上楼回家了。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又不是菩萨,没法救世人。
但回屋在餐桌上吃汤粉时,祁聿越回想刚才看到那小家伙的手,越觉得有点不正常。
他之前几次见小男孩,对方都是穿的长袖长裤,只感觉人很小很瘦弱。但隐约从郑嘉禾的四肢轮廓和手脚露出的部分也能大概知道他的骨架尺寸。
对比今天的小臂和大臂,郑嘉禾那肘关节往上的骨骼发育,明显和其他地方不同,虽然和同龄人相比算正常,但放在这样身体瘦弱的小男孩身上,反而有些……异常肿胀?
作为医者的本能让祁聿下意识分析起病症来,但光凭刚才粗略的视线一扫,根本发现不了真正问题。
于是在时隔好几天后,祁聿再度打开了视频软件。
这一次,他非常坦然。
*
一墙相隔的另一间屋子里,郑海川刚回到家,正在和小禾苗一起埋头呼噜噜喝糖水。
“哎哟,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每天回到家衣服都能拧出水!”
“今天运气好,邻居送了冰冰凉凉好喝的,简直是救命的好东西!”
郑海川刚打开直播没几分钟。
此刻直播间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他也没在意,就一个人对着镜头在那乐呵呵说话。
“给你们看看,这可是正宗广式糖水,我们楼下老阿嫲亲手制作的,好多人大老远过来喝哩!”
一边说,郑海川一边捧着碗支到镜头面前,舀了一勺奶白色的汤汁,里面还有细碎的半透明颗粒,“喏,我喝的这个应该叫……西米露?牛奶味儿的,应该还加了蜂蜜,里面冰渣还没化掉!”
他说着就将舀满糖水的勺子一口塞进嘴里,动作随意又粗鲁,但当那两瓣厚厚的嘴唇沾上了汤汁,他那张轮廓周正分明的脸就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一分所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唔……这一口下去,也太舒坦了吧!”
郑海川咽下一口冰糖水,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唇角还有一丝冰凉的感觉,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把挂在嘴边的一颗漏网小西米嗦进了嘴里。
“我们小禾苗儿喝的是双皮奶,上面还有红豆,”郑海川将镜头移向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小豆丁,“给大家说说好吃不,小禾苗儿?”
“唔,好吃!”
郑嘉禾左手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频频点头。
“嘿嘿,你接的时候有没有谢谢人?”郑海川逮住机会教育小朋友,“我听你红姨说,这可是隔壁你绿叔叔送的。”
“谢了的!”郑嘉禾年纪小记不清全部的话,逮着记得的说,“绿叔叔说喝了,你那碗……补血。”
“啊?”
郑海川懵懵地盯着奶白色的汤碗看了半天,“这还能补血?”他盯着奶白色的糖水汁,怎么也没看出什么补血的食材来。
“哎早知道不接了,还是该让红姐喝,我这大男人又不缺血的!”郑海川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但现在喝也喝了,干脆又是一大口,“算了,虽然我不缺血,多补点也好!嘿嘿。”
说着仰头一饮,直接将西米露喝得见了底。
而祁聿隔着手机,看着青年湿润的嘴唇,以及耸动而分明的喉结,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戳开直播的目的。
他只觉得今天吃的汤粉有点辣,让人口干舌燥,也想喝点糖水来。
第36章 起心思
祁聿对于自己性取向的认识,发源于少年时的一次撞见两名男人接吻。
一个吊儿郎当的高个子在他家上方的楼道间,撑着栏杆,将另一个男人压在角落边,无所顾忌地搂抱啃咬着。
祁聿当时只是觉得新鲜,原来除了男人和女人,两个同性之间也可以啃嘴巴。
那时的他透过门缝,在栏杆与光线交织的阴影里,看着两张属于男性的嘴唇迫切又粗野地紧紧撞在一起。辗转,扭动,啜吸,看着他们野蛮地撕咬彼此的唇瓣,热切地汲取看不见的炽烈气息。男人红艳的舌头一次次从口腔伸出,眨眼间又迫不及待地钻进另一个男人的口腔里游走。他们像两只不管不顾的丛林野兽,又仿佛依偎墙角边只有彼此的流浪猫狗。
这么多年过去了,祁聿早已不记得当时的人和事,但仍能依稀记得那副淫靡而充满张力的亲吻场景。
而此刻看着屏幕中郑海川喝糖水的动作,祁聿莫名其妙就又想起了那副旧时的画面。只不过画面中的人,一个变成了他,而另一个被他压在角落的人,有着一张还沾着奶白色糖汁的饱满厚唇。
祁聿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正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荒谬的事实——
他竟然,对一个,又笨又憨的农民工起心思了?!
这个人,有哪点值得吸引他的?
“说起来今天我接了一个单子,马桶堵了。”
“那家也有个和我们小禾苗儿一样大的小孩子,结果掏了半天,发现是被小孩扔的一颗球给堵的。”
“哎哟,那个球可不得了,听说是什么机器人的零件,要好几千呢!”郑海川咋舌,“好歹我没顺手给人家扔了,要不这个月可得喝西北风了。”
郑海川感叹了几句有钱人家的玩具,手非常自然地从桌上扯了一张纸,给身旁的小男孩擦了擦漏了口水的嘴角,“我们虽然没钱,但小时候扑画片弹弹珠,感觉也挺好玩?哈哈,你说是不,小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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