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人,隐晦,一针见血,用一个字致命。
因为一个字往往含义过多,明说的越少,可延伸的就越多。这让每首诗都是一场深渊,可以捞上来臭鱼或者星星。
比如题目的“服”,究竟是驯服,还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服呢?
柳生是一个极易被负面情绪感染的人,他急需什么来救救他。
下一首能把自己解救出来吗,还是更深的负能量?
下一首——
下一首是居然自己的诗。
这是叫他自救吗。
向后折着的纸正面是自己的字迹: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 绕指柔
躺着 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他想送给所有被自己杀死的物种,尤其是人。
“第一次见用绕指柔形容肠子。”江淇文说。
柳生脚趾抠地。诗和别的文体不同,诗不能翻译,尤其是宣之于口……神话通过最差的翻译都能保存价值,但是诗不可以。比如从学生时代的文言就可见一斑,比如“莫非王土”直译为“没有不是王土的”。为了教学附在文后也可以,要是念出来……脚趾抠地。
如果他妄加发表直白的解读评论,精神洁癖的柳生会即刻窒息。他命悬一线地等待江淇文的下文。
“甲虫是我吗?”江淇文说,“你将我写死了。”
好在江淇文没翻译,让他活了下来,而且说得也没错。其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算错,谁叫人类是这样制定规则又用规则把自己勒死的人。
他想起江淇文风雪里痛苦的脸,想起他信誓旦旦地说给他一些时间,想起他和每天鬼鬼祟祟抱着一堆书啃的样子,和他每节课追着老师堵门,老师没时间就跟着下楼来以此多请教几句的样子……
于是柳生说:“你还没死。”
不知道江淇文是如何理解这句“没死”的,只见他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有灵光在脑袋里炸开。那神思顷刻间就化为行动,只不过有些野蛮——他非要抢过去,写上一个续。
然后不给自己看。
柳生要背过气去。
不过现在得到手稿的他可以一览究竟了。不过没等他展开折页,他就被露出来的下一张纸吸引了。因为那张纸是完好的A4,比别的几乎大了一圈。上面是……
自己这首诗的复印件。
“……好,好变态。”柳生感叹。
不过那张复印件除了自己的字迹再无其他,难道江淇文并没有在上面续写吗?
就在他即将展开折页时,门被推开了。
江淇文倚在门口,眼睛锁定了柳生手里那张纸,“在偷看吗?”
“我没有……”柳生有点惶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江淇文穿了一身正装,应该是为辩论会临时买的。这普通款的西装料子看着就不贵,只不过硬被江淇文肩宽腿长的身材比例穿出了走秀的效果。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装裤短暂地显现了一下紧实的腿部轮廓,几条褶皱被挤出来又迅速消失。
柳生看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到现下的问题上。如果说这些纸是自己掉出来的,他会信吗?
“你可以看,”江淇文凝望他,“不过你要站起来看。”
柳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蹲着看地上的那些纸。
他在江淇文的目光下,不太自在地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诗来。
《拽住飘走的灵魂》
柳生
背山面水
仰首低眉
甲虫被自己的肠子粘在地上
系因果 绕指柔
躺着 淌着
挨上一抔雪
世间伫立的万物
都是他的碑
柳生站起来,展开折页:
只要你还站着
你就是我的碑
还有几首其他同学的诗,篇幅原因,我整理一个合集以后放wb。然后此章wb版本会有一些诗歌的排版和字体处理,阅读体验更佳QAQ
第45章 知识使人裤子飞飞
【柳生】
柳生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低血压。他恍惚地分析了一下“站着”这个词……
“世间伫立的万物,都是他的碑。”
被自己身体里连绵的器官缠住而停滞不前的甲虫,世界万物自会替它记得它的平生。万物接纳它,它也即将代替万物,成为万物。
但如果这个万物,其实就是凶手呢?
江淇文的偏见是时间遗留给他的。社会对于同性爱情的不解甚至于恐慌,潜移默化了他对世界的理解,让他本能地想逃离这个身份。可是他又能怪谁呢,他们都没有错。
可是他说……
柳生摇摇头。
你看,一旦加上感情就变得世俗。
他原本是想写一种葬在风里、属于大自然的寂寥浪漫,一看见他,就又把苍凉的意境归结到这些情情爱爱上。
“你想说什么?”柳生问。
且先听他解释。
“甲虫四肢健全,可被一块风干的肠子纠缠住。风干的肠子对于它来说是困境,但也最脆弱不堪,只需一个真相就能挑破。”
“你看见真相了吗?”
“我想说你就是那个真相,”江淇文说,“也是那个碑。”
柳生不吃这套,甚至悲从中来。
“我说过,它不用死的。你不要搞成这样,在你的碑上刻我的名字?’死因:柳生‘吗?”柳生语气有点不好,“我说过,如果,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就当作一切都……”
“你说什么呢?”江淇文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是说,因为你,我了解了真相。
“你怎么能把’碑‘理解为怨怼呢?太过分了吧。我想表达的是——”
江淇文走近。
“我战胜了群居的本能,自愿献祭给你。”
“……”
柳生眼神闪烁。他回想这几天江淇文每天放学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被凌迟了一周,终于要开始了吗?
看来知识使人豁达,使人痛苦,还使人大半夜发疯。
他后退了一步,腿根抵到了桌沿,“你说什么……胡话。”
江淇文在他面前蹲下,帮他把那些纸片捡起来,整理成一沓重新放回抽屉里。他看了看抽屉里的本子,抽出来给柳生晃了晃。
“该看的不看。”
柳生草木皆兵地瞟了一眼,翻开开始看,是赏心悦目的楷体字,密密麻麻却端正整饬。他在段落首看见了几位老师的名字。他随机抓住一段扫视:
“欲望好比一股潜流,有三条基本出路:第一条是通过正常的性行为得到宣泄,第二条是倒流或固着,形成病态的情绪或者说压抑而引起精神病。第三杀就是转移和升作。这条出路是一种调和折中的办法,文学艺术便是这种活动之一……”
“你不会,”柳生害怕极了,投出试探的眼神,“和每个老师都探讨这个话题了吧。”
江淇文浅笑一下,没说话。
柳生用尽洪荒之力遏制住翻白眼的欲望,深吸一口气,心里呐喊:
你快穿条裤子吧你!!
“那你有结果了吗?”柳生问。
“你想听么?”江淇文反问。
“哼,”柳生撇嘴,“不是很想听。”
江淇文从正面逼近他的脸,“真的?”
柳生退无可退,只能双手手掌撑住桌子,往后仰了仰身子躲他。
江淇文说,“那我可以先给你讲讲我们刚刚辩论会。”
江淇文看柳生没打断他,就继续说:
“学姐给我们培训,说有效质疑的三种的方法:A未必B、没A也B和B不重要。比如你说’躺着不运动很爽‘,我反驳你就可以用以下三点:一,躺着不运动未必就爽,可能会引起一些身体疾病,而且篮球课过不去会引起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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