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甚明白,直到今天。
自己是一个被后天培养的怪胎。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首要的刚需便是正名。父亲不尊他为一个完整的人,他就用极端的药物换取自己的尊严;同学不尊重他的性取向,他就无所不用其极装扮成理应被喜欢和有资格喜欢男生的样子,从中获取安全感和成就感;用于发泄的悲哀产物被自己公布于众,他就掺进被权威绝对认证的文学名著,来彻底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或许,你也没有那么不堪。
他用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掩饰自己的污脏、卑微、懦弱、孤独……很多很多年。
但江淇文不一样。
他有着健康而完整的社会关系和世俗价值体系。性向如烙印刻在骨子里,鲜明得残酷的他,是异族不敢想念的人。于是江淇文存在本身就成了一种致命毒药。
他是活生生的残忍。他很近,近到在对床可以依稀听见呼吸;他又很远,远到无论如何重重拿起,最终的结局都只能是轻轻放下。
柳生有感而发,发了一条隐晦的微博。
“异族暗探还敢动心——这简直是单方面的虐杀。”
不知道是说给大天使还是自己。
【江淇文】
江淇文一个人从食堂走回去,走得很慢、很慢。
滴滴。手机震动。
他停下来。
他打开手机。
……
他切换页面。
【柳生】
“西照市锦绣街674号西城大学……”
柳生看着那个贴脸的地址,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
……
“太太,能不能像你和我说的一样,不要发表见解?”
他看着那串地址的最后几个字,陷入了深思。
“好。”
柳生没发表见解。他不管不顾,穿着拖鞋就跑了下去。
一下楼自己就后悔了,自己的飞毛腿差点让拖鞋穿到小腿上去。眨眼间他就到了研究生楼——
那个小兔子发地址的地方。
他瑟瑟发抖了很久,也没看见什么可疑人员。
心中正失落,只见门口迎来一位新客。
“柳生?我刚下来想去找你,你怎么过来了?”余也一脸惊喜,“怎么没穿外套啊,冷死了。”
是他?
老乡、助教、搭讪……竟然还在研究生楼。
怎么会那么巧?
“没有,我……”柳生语塞了。
为什么这么巧?难道他早有预谋……
柳生懵逼地看着余也。
【江淇文】
躲在角落的江淇文咬牙切齿。
【柳生】
最后柳生转了转眼珠,冷静了下。他捏着一衣服来给自己壮胆,扬声说:“学长……是你吗?”
“是我啊。”余也笑,“怎么了?不可以是我?”
“……就是觉得,有点割裂。”柳生委屈地又提高了音量,“学长为什么不早来找我?”
“委屈上了?这不是中午刚找过你吗?”余也一脸惊惑,“这是怎么了?”
柳生一脸哭诉,“我是说更早。”
“啊……那不是,没确认你的喜好吗。我这不是来了吗。”
余也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
【江淇文】
江淇文:卧、槽。
被截胡了。
第31章 这样就跑不掉了
【柳生】
“这是什么?”他指着余也手里的书。
“啊,就是我样书到了,想拿给你看看。”
柳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被引起了兴趣,“样书……也就是学长写的?我靠,我靠,我靠。”
“认识我?”余也笑得深藏不漏。
“也矣大佬是你?这个本格推理的系列很畅销的……”柳生目瞪口呆。
“没有,”余也谦虚,“是我文学院培养得好。”
“我靠,我靠。”柳生止不住赞叹,“你这不让学院宣传一下?”
“其实我打算换笔名了。”余也说,“天啊,你怎么还光着脚啊,要不我们先进去说?”
“好的。”柳生掩饰不住崇拜之情,震声赞扬,“学长掉马之后我都不太敢说话了。”
【江淇文】
余也声音小,江淇文听见一句“掉马”,还看见两人要往屋里走,终于忍无可忍莽了上去。
“江哥?”
“这么巧,江同学路过吗?”余也盯着他问。
江淇文没理余也,一脸愠色逼近柳生的脸,“掉马?你觉得是他?”
被凶的柳生没说话,以一种复杂的眼神定定地盯着他。
“我们刚在说我的书。”余也反而大大方方地将书递过去,“不妨,你的朋友,自然会有分寸。”
江淇文只觉茶香四溢,彰显大度的同时顺便还给自己上了个条子。彻底被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岔,他只能不爽地接过来看了一眼,也惊了一下。
不过片刻,惊讶就变成了质疑。
一圈儿不说暗话,江淇文皱眉道:“这是你写的?我怎么记得也矣老师前几个月去世了。”
这么多破绽也敢出来豪横?他几乎就要冷笑出来,却听余也说:
“出书时出版社不和未成年签合同,就借了老人的证件,去世后不知怎么突然传开了——所以打算换个笔名了。”余也深藏功与名地颔首,“还请不要外传。”
江淇文将信将疑。
“就没有辟谣的材料?”柳生倒是深信不疑,又去和余也寒暄,“这也太乌龙了,你是现实版丹尼卡吗?”
“你指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余也问,想尽快分开两人,“我正好有这本书,要不上去聊?”
“‘证明他阵亡的材料像虫卵一样迅速繁殖,无可争辩地相互证实。’”江淇文也不是吃素的,知道这本是黑色幽默的鼻祖。他咬牙道,语速快得不太自然,“你应该找的是这句话,上去就不必了,太打扰你们了。”
大概意思就是那个年代的独裁军规嚣张到离谱,丹尼卡医生被误判死亡,却被勒令不准出现在公众视野,被迫阵亡。
“下下学期学的东西,你倒是熟练。”余也说,“不过研究生大部分都是一人寝的,不打扰。”
一人寝,那就更不行了!
江淇文失去耐心,也想尽快分开两人。他抓住柳生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带,“美学鉴赏课要交作业,我要带他走。”
柳生歪头,“啊?”
“我室友是那节课助教,”余也真诚地提醒,“说这节课作业已经结束了啊。”
江淇文索性开始摆烂,转向柳生,“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走还是跟他走?”
柳生眨了眨眼。
“理由呢?我们兴致盎然,正打算进一步的学术探讨,”余也不疾不徐,“你的理由呢?”
火药味儿十足。
柳生觉得这场面过于经典,竟生出一丝事不关己的好笑。他期待起江淇文的理由。
只听江淇文决然道:“我想你了。”
柳生的笑容突然消失。
“理由就是,我想你了。”
柳生被当人面说了肉麻话,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没想到直男江哥会说这种话,一时有些割裂,不过那瞬间羞红的脸倒是实打实的。
“不是……刚见过面嘛。”他嗫嚅道。
余也看柳生的反应,挑了挑眉。
虽然这位江同学一看就不是圈里人,但如果柳生执念在他,他那些社交技巧也都是徒劳。不过……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江淇文一眼,转了转眼珠,坦然笑了一下。
“同学好雅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欸?学长……”柳生向余也的背影伸了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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