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践你自己耳朵?”
声线很沉了,是林九昕从没听过卷着狠厉的沉,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谢霖此时涌上来的怒火。
半秒钟没接上,谢霖就怼上了:“很酷是吗?残缺的美?标新立异特立独行?有多傻逼你知道吗?”
“霖哥,我承认那会儿我冲动了,但这是我家的事,我没办法跟你细说,以后等有机会吧。”
垂下的睫毛遮蔽一切,嘴角下抿,又是那种没半点波澜的面孔,制造出强大的,无法打破的疏离感。
这就是不打算说了。
谢霖盯着林九昕看了一会儿:“好,那我不问了,既然是跟林邵楠和吴倩有关……”
“对,”林九昕肯定他:“你知道了不合适。”
牵扯到家大人就是家事,公安局能管,居委会能管,亲戚朋友说不定也能掺上那么一脚,唯独他不行……
他没有这个资格。
“哥。”这个称呼让谢霖猛地回神,不再是霖哥,是哥。
“这事,还有畜生的事你都别管了,也怪我,看你不惜逃课也要跟我去,就没忍住说了DV,但这些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犯不着……”
“你闭嘴!”谢霖吼了一嗓子,他现在心情奇差。
林九昕却听笑了,抓过谢霖的一只手强行摊平,在手心掌纹上顺着两根最深的线从头走到尾,说谢霖生命线和事业线简直粗死,巨硬的命格,可别犯了小人摊上烂事。
谢霖懒得听他鬼扯,想甩开他,却被攥得更紧。
“霖哥,你在乐州就是你妈的拯救天使,总不能到江市继续当个劳模小天使给我送温暖吧?你不高考了?”
谢霖没说话。
“听我的,只要你乖,什么捶背捏肩按摩,跪着拿拖鞋洗脚……”
话没说完,林九昕被谢霖一把推下去。
看到这个贱货趔趄两步坐回转椅,谢霖站起来,抽屉拿了烟,叼上一根,打着火就出去了。
关门前,林九昕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门外快速消失的背影。
第41章 回忆杀+粉色大泡泡
烫,火烧的那种烫。
像有次大年三十放炮仗没点好,一不小心燎到皮肉,最开始几秒没什么感觉,就在你掉以轻心以为不过如此时,钻心的,恨不得挠墙的那种痛楚瞬间袭上来,猝不及防地让你吼出声。
而现在也许是它的十倍,百倍……林九昕测算不出,他就是疼,疼得全身抽搐,疼得喘不过气,疼得胳膊不再是自己的,疼得什么也握不住……
眼前一片片泛黑,他扒摸着,攥住手边的一根水管,额头抵上镜子,把面部皮肤尽可能地与它贴合,冰冷的镜面贡献着那微乎其微的一丁点凉意,让他可以获得片刻喘息……
睁开眼,镜中,一个颓败得不成样子的厕所,阴暗,潮湿,墙皮稀稀落落,几乎破洞的砖瓦泥块,即便如此,月亮也那么地吝啬,只肯从砖缝中投进那么一丢丢的光,不过,足够了,不需要太亮,看不见最好。
林九昕觉得他不过就抽了一下嘴角,镜子那边的少年却扭曲着五官,痛苦地极尽狰狞,双眼遍布血丝,湿汪汪沁满泪水,眼袋乌青,嘴唇干裂,神经质地上下牙对磕……
他想笑,并且真的笑得浑身乱颤,他从没见过自己这么丑,丑得他妈的都有喜感了。
什么落下,滴答滴答,撑着的洗手盆已经够脏了,污浊混黑的边沿,年久抹不去的泛黄水渍,竟然还凑了些突兀的红色进来,一滴一滴从边缘往下流……血那么地多,汇聚着卷进下水道,无论水龙头再怎么冲,也不过是将更多的清水染成血水,根本消失不掉。
喘着,抖着,林九昕撩起眼皮,目光移到镜子右侧,那里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肉块半掉不掉地挂在上面……那是他的,右耳。
长期被头发掩盖,平平无奇到你平时都懒得拨开看它一眼,一件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器官,却在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它时有种要把昨天晚饭呕出来的恶心感,有那么一瞬,林九昕想把这面镜子连同整个厕所都砸了。
“操,我操,我操.他妈的……”嘶嘶地吸着气,不停地说,像呓语又像念经,像哭又像笑,在骂出不知多少个操后,林九昕手起刀落,伴随他的一声低吼,那块即将脱离的肉被切割下来。
……
那块没了,再不是他身上的了。
不是他的,就算是从那个男人身上遗传来的,现在也没有了。
没有了。
是笑声,耳边,空气中,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包裹着喜悦,他听得到。
咣当一声,水果刀扔到地上。
直起身,林九昕有些打晃,再看镜子,一张怪笑的脸。
像从血水捞出来,半张脸连同头发都湿乎乎的,林九昕用胳膊擦了擦,无意间碰了下耳朵,疼得他狠狠地骂,可他偏偏觉得爽,通体上下的舒爽,好像没了这块肉他就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在空无一人的厕所他笑,扯着嗓子喊出回音,漂亮牛逼!!
做完这一切,把手上的血洗干净,走时,他注意到地上那块刚从他身上割下来的肉,那样死气沉沉。
现在,往后,它就只会趴在这个暗无天日,破败不堪的厕所,连同那些所有的肮脏一起腐烂掉。
多么愉快,林九昕笑了。
出了厕所,一束大灯蓦地在他眼前乍亮,林九昕用手遮挡,从指缝间隙他看到一辆奔驰GLE,打着强光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在这样一个形如废墟的旧楼区,那种散发出来的满满二逼气质简直令人看一眼都要立时瞎了,估计又是一帮穿得叮当乱响,画着哥特脑残风的大龄中二傻X青年……
一声女孩撕心裂肺般的凄厉惨叫霎时划破夜空,带着回音在这片空旷的废楼区游荡,林九昕愕然地站住脚,猛地回头。
铃铃铃——
林九昕倒抽着气,从梦中惊醒,他先是‘这世界没他的’地懵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抓过手机就看,随后一声“我靠!”响彻满屋。
**
高三分班考,南晓第一年试运行,得到了绝大多数学生及家长们的积极‘响应’。
考试当天,学生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忧心忡忡,迈向校门的步子都比平时拖沓几分,家长们则神色凝重,不是肃穆地望向学校,就是三两个聚成一堆,逗留校外不肯走。
越是这样越滋生不必要的紧张和压力,没人觉得能好好喘气。
出此一策,南晓也是被逼上梁山。
近几年,南晓在市重点高中的排名一直原地踏步,甚至去年还出现力不从心只退不进的势头,于是学校领导班子顶不住压力开始变着花样折腾,势必要搞出点水花,哪怕排位上不去,平均分有些动静也是喜人的……
总之,曾经‘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一场以学分竞争机制为基础的残酷角逐就此拉开帷幕。
走在校园,随处可见那些见着书比亲妈还亲的学友们,凡是能坐的地方都被人占满了,除了考座,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谢霖倚着正对球场的校墙,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哈欠,他真没法跟别人那样考前上满了弦,本来这就不是他风格,更何况还有个‘分班考还他妈能迟到’的室友,简直找不到一点状态。
昨晚回卧室,林九昕就坐在下铺,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还挺快,外边飘雨点了,还想不行一会儿给你送伞去。”
谢霖换睡觉的T恤,搅起周身一阵烟草味:“你哪儿找我?”
林九昕向上指了指,楼顶。
谢霖怪异地看着他。
对方半举起手:“跟我没关系,是我妈捡着你烟头了,她来问我,我爸不抽,我又不在家抽,只能是你。”
“你妈还管这个?”真是不能放松警惕,顶楼属于顶层住户,楼下一般不上来,他太显眼了。
像看出谢霖的顾虑,林九昕把搭他床头的睡裤扔给他:“没事,你抽你的,她不会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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