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许,他和你是同性啊。”她忽然发现,在她来来回回的这些岁月里,江乘月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抓着她衣角,非要她做麻婆豆腐的小孩子了。
“我就你这一个孩子,你竟然……”
“妈你别生气,和路许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喜欢女生,不喜欢他我也会喜欢别人。”江乘月说,“等你康复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他下楼去领医护餐,擦干净碗筷,给曲婧放在床头,这才小心地关上门,去了外边。他心不在焉,站在门外想给曲婧削个芒果,不小心被刀划了手,指尖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芒果皮上。
旁边有个小孩伸手想去抓垃圾桶里的芒果皮吃,他连忙制止,把手里干净的芒果递给那孩子,孩子瞪着眼睛,犹犹豫豫地从他手上接过去,道了谢。
他自嘲地笑笑,感觉自己的心情,像刚刚削下来的芒果皮,揣着甜,实则涩得厉害。
这边的医疗资源有限,每一间病房都住了人,怕曲婧看见自己心烦,江乘月塞了耳机坐在塑料凳子上听歌,直到曲婧睡着,他才去自己的陪护床休息。
路许是他唯一想争取的意义,但偏偏曲婧是他唯一不想争论的人,两相矛盾。
半夜时停了电,医院启用了备用电源,江乘月从睡梦中惊醒,出门问了情况,得知是这里的常态,他蹑手蹑脚地查看了他妈妈的情况,没有了睡意,披了件外套,去了外边。
这里所有景致的轮廓都是粗糙肆意的,夜空像是离地面很近,天顶最高的地方是深蓝色,遍布着闪烁的碎星,慢慢转向地平线的方向,由浅蓝过渡到一种很淡的暖橘色,银河就泼洒在其中,给树影留白。
他扶着二楼平台的栏杆,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
江乘月架着手机,拍了一小段星轨的延时摄影。
下午有信号时,他收了路许这几天给他发的消息,现在刚好可以一条一条地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一条来自于一天前——
[kyle]:知道你想我,但你最好早点睡。
江乘月:“……”
[竹笋]:路哥,脸皮不要就给需要的人,比如我。
消息前面有个图形转了转,最后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还是发不出去。
他又往前看。
[kyle]:睡不着,给你拍了个星空的延时摄影,我的拍摄手法是能拿奖的。
这视频江乘月暂时没办法播放,但他仿佛看见路许在公司总部的窗台上架着摄像机,拍一段星空的延时。
他来这边,是有点水土不服的,连带着胃口也变差,有点食不下咽。
天一亮,他还是像先前那样照顾妈妈,细致到周围人都在夸他懂事,他只是笑着摇头。
他并不懂事。
曲婧也很宽容地没有逼着他再谈论那个话题,只是时常拿沉思的目光皱眉看着他,欲言又止,这种时候江乘月会主动退出房间,把不确定的惶惑和迟疑留给自己。
他很想见路许。
曲婧在渐渐康复,两三天后,他又找了个中午,走去基站那边给路许打电话。
明明分别的时间不长,可是听见路许声音的瞬间,江乘月还是觉得鼻子一酸。
“我听你的声音,怎么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路许奇怪地问。
“还好。”江乘月稳住声音,没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有点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
“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哭了吧?”
“……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不可能和路许分手的,曲婧不同意,那就慢慢和她说,他已经习惯了有路许陪着了,只是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曲婧难过。
他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刀锋上舔了蜜糖,痛和甜都到心底去了。
第70章 我运气真好
先前遇见的那个老乡就住在基站附近,这次见到他,眼睛一亮,说什么也要拉他去旁边自己开的小公司做客。
江乘月这两天都有点魂不守舍,被人一拐带,就跟着去了另一条路。
“原来你妈妈是援非医疗队的啊。”老乡肃然起敬,“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同样的话,江乘月最近听很多人说过,他以为自己与童年已经和解,但真正站在异国的土地上时,他才真正地理解他们。
“来一段?”这位同乡乐迷没有开玩笑,真的给江乘月搬了套非洲鼓。
江乘月:“……”
他之前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在别的国家玩鼓,玩得还很顺手,甚至还和几个当地人交流上了。
当地人对鼓点的节奏有着天然的感知,这在一定程度上启发了他。没有规则、观众的束缚,他可以凭借自己对音乐的感知,自由地去打鼓,这是他以前在玩音乐时,从未体会过的。
江乘月在老乡家里多待了些时间,回去的时候怕曲婧担心自己,一路换上了小跑,小腿酸疼,眼睛也被路边的沙子迷了好几回,他也没太在意。
回到医院时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曲婧没躺在床上,正让护士给她换脖子上的纱布,江乘月进去时,刚好看见了一道刚愈合的伤痕。
“没事,不麻烦,我差不多自己能换了。”曲婧正在说话。
“妈你别动,你让护士姐姐给你换。”江乘月连忙阻止。
护士笑着,和曲婧聊了几句,退出了病房。
江乘月把晚饭和水递给曲婧,自己则是坐在她床头,捡了些国内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
“孟哲,我们乐队的贝斯手,他爸爸不让他玩乐队,让他继承家里的小龙虾店,他从窗户跳下来,后来发现忘带手机充电线还翻回去一次。”
“还有那次音乐节,主办方欺负我们,结果被乐迷骂得很惨……”
“我刚到宁城的时候,总觉得他们都看不起我,就去livehouse抢了鼓手的位置,完了还扔鼓棒,刚好扔到了路哥的头上……”
曲婧听他说,人也在笑。
江乘月自己提到了路许,缩了缩脖子,做了个自己闭嘴的手势。
“差不多够了啊你。”曲婧白了他一眼。
江乘月有些错愕。
“小兔崽子,爱情的苦我吃得比你多,为了个男人,愁眉苦脸夜不能寐的,你像是我曲婧的儿子吗?”曲婧没好气地说。
江乘月不太明白她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僵着身体坐得端端正正。
“真不喜欢女孩子啊?”曲婧问。
江乘月连连点头。
曲婧咂咂嘴,像是有点遗憾,又像是无可奈何:“我怀你的时候在国内,天天跟着旅行团跑东跑西,在青海湖边还摔过一跤,那下把你性取向给摔歪了?”
江乘月:“……”您礼貌吗。
“行,就当你喜欢男孩子。”曲婧咬牙切齿,“路许家里的事情,你听说过吗?”
江乘月点头。
“你有脑子,那你自己判断吧,当初让你暂住他家,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国,让你继续住下去,是相信他的人品。”曲婧说,“你要真喜欢,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不喜欢,你妈没这本事,也没钱让路许离你远点。”
江乘月想到,曲婧这些年,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事情,实在都太多了,生死与爱恨都淌过一遭,儿子喜欢同性着实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短期内没那么快接受。
“你请的假是不是要到期了?回学校去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顶多陪我说说话,我想了,养好了伤,今年年底我就回国了。”曲婧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谈你的恋爱去,在我接受之前别来烦我,你要气死我,我把你送路念阿姨家,你和他儿子好上了,这都什么事啊。”
江乘月被噼里啪啦地一通骂,心里竟然安稳了一些。
他太久没见曲婧,几乎忘了这人在很久以前就是这种干脆的性子。
曲婧巴不得他快滚,第二天就让人给他订回国的机票,江乘月推着自己的黑色行李箱,站在病房门前,感觉像是回到了刚来的那天,又觉得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上一篇:你再不弯我就黑化了!
下一篇:溺火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