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如同一团被点燃的火药,芥川龙之介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连惨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这么严重的罪行不讲究证据的吗?我又没有在公众的视野中杀人放火!”
“他说……”末广铁肠被骂的有些迟钝,他沉稳道,“你的身体,就是证据。”
哈?
哈?!
所有言论都指向了他脑海里的答案,泷泽生在强烈的憎怒之下曲起膝盖,硬生生用血肉磨着利刃站了起来,他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剑身,在上面流下了蜿蜒扎眼的痕迹,且正一寸寸的延长着。
见他毫无顾忌的站起身,只想抓人却不想施虐的末广铁肠皱起了眉,“喂……别乱动。”
他连忙将剑身缩短,泷泽生只感到背部抵上了什么东西,那是剑柄,他用手握住白花花的剑刃,将其从地里拔了出来。
于是,这个在他人眼中尽显疯狂和狠戾的青年让自己脱离了桎梏,得以挺直脊背面向来抓捕自己的军警。
他扶着剑身,如同察觉不到疼痛般将其一寸寸的向后顶,不顾被再次划伤的血肉,张开嘴便捂不住涌上来的鲜血,“你认识我吗?”
末广铁肠显然对他的举动感到惊愕,他现在没有武器,在对付罗生门时便更加被动,只能抽空回一句,“罪犯的脸通常只有靠照片才会记住,罪犯的性格也是相处时才了解。”
他得到了堪称质问的,裹挟着悲凉与怆然的声音,“军警办事认的不是证据吗?你对我一无所知,只是因为上头的命令就对我和我的同行者下手——哈哈,危害人类罪?这么严重的罪行怎么不把我当场杀死啊!你把我带回去?带哪里去——?!”
猛地,泷泽生从怀里掏出来个东西,“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那东西在晨曦之中闪着耀眼的光芒,犹如闪烁着星星一般刺到了末广铁肠的眼睛。
他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芥川龙之介也看到了那个物件,他静默了一瞬,并未觉得荒谬。
“你怎么不问问下达这命令的人是何居心?!竟然对一个战士,对一个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的战士用这般粗鲁的方式对待!”
那是枚勋章。
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勋章,只是已然年代久远。
泷泽生是从太宰治那里接过它的。
那个一起看星星的夜晚,因为远方枪响而突然失去兴致的他,被太宰治带回了温暖又安静的屋里。
最信赖的人将他推到壁炉前,给他裹上薄毯,他们没有以往的拌嘴,泷泽生回来后见到的太宰治,总是这般温柔且细腻的照顾着他的情绪。
这勋章被珍惜的放进盒子里,再由太宰治郑重的递给他,犹如赠与他一枚护身符。
“这上面有我的名字!”泷泽生一字一顿的喊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好似带着某种回音,“危害人类罪?亏他们能给我这么大一顶帽子!对我做出那些事情的不是他们吗——!”
“因为是上级,因为是权利的中心,所以可以无所顾忌!”
“只因为我是个无人问津无人倚靠的角色,就能被当成廉价的生命吗?!”
无处申诉,也无人可以给予他公正!
泷泽生只要想到那段经历,就好像被投入无底的深渊,被冰冷的海水淹没,连呼吸都被剥夺,就像是雨中浮萍般飘摇,就像是沧海一粟般渺小。
他在地狱里挣扎,连眼泪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因为没有人帮他接住。
他没有任何能盼望的人,没有谁能带他逃出去。
他的话里话外都是控诉,末广铁肠从未见到有人能对政府产生那么大的不满,可奇怪的是,他动摇了。
他竟然在浓烈的感情冲击下,一边回想着此次任务的不合理,一边猜测着碧眸青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唔——!”
罗生门刺穿了他的胸膛,因为他的一次怔神。
末广铁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枚勋章。
像是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用视线抚摸它,辨别它的真假。
那场异能大战已经过去许久,拥有这种东西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且大都被政府好好赡养着。
哪里出错了吗?
再次不慎被罗生门刺中,头顶亮起时钟的光辉,末广铁肠知道这次任务要失败了。
他故意被罗生门击中,巨大的冲力将他带离了时间型异能力者的攻击范围,紧接着他翻滚落地,朝一旁伸出手——那柄剑终于被泷泽生从身体里推了出去,在完全自由的一瞬间便延长至主人的手边,被他夺了回去。
目的的动摇是最致命的,末广铁肠知晓这点。
——世间有恶未惩,亦有善未赏。若无我刃,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万事皆是公道也。
这是他信奉的准则。
他想起接到上司这条命令时,对方纠结且怪异的脸色,对他的追问的不耐打发,任务时限的仓促更让他没有充足时间思考,而只调用他单独一人也显得有些怪异,就像想掩盖某些真相,不愿将事情闹大一般,却又惦念着他绝对的武力。
而末广铁肠更在面对泷泽生的眼神时感到了久违的无措。
罪犯会伪装,会说谎。
可罪犯同样拥有辩解的权利,拥有请律师上法庭的程序。
“就当是任务失败了。”
末广铁肠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他的私心。
起码是此刻,在上级未给他充足的理由时,他不想逮捕这个人。如果这是一场博弈,那起码要给双方足够的准备时间才公平。
他用惊人的速度离开,毫不恋战,干脆果决的行为令芥川龙之介措手不及。
他只用一秒就放弃了追上去,毕竟眼下,对方的离开是因为他们对泷泽生的保护起了作用,他们之间是刺杀者和防卫者的关系,而不是互相角逐互相厮杀的敌人。
“泷泽!”芥川龙之介先一步用罗生门接住了泷泽生垮下的身体,他惊悚的看到对方脖子上的血洞正在汩汩往外流血,“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对方嗫喏着说了些什么。
芥川龙之介凑近他,就听到青年咬牙切齿的说,
“……放屁,怎么可能感觉好。”
他一把搭上黑发少年的肩,将自己的重量毫不客气的压了上去,“痛死老子了,要晕了,哪里来的看门犬,我正在忧思伤神呢,这下好了,身体被穿了一个窟窿,哪还有心思想你们瞒我的事……”
这么一想,泷泽生都觉得好笑。
哪里好笑?
望着走过来的列威和飞时,泷泽生扯了扯嘴角,
哪里好笑?
就是很可笑的感觉……
悲凉感不可抑制的从心脏遍布全身,泷泽生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因为失血,他感觉比以往还要寒冷。
太冷了,冻得他有一种变成冰雕的错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出去,粉碎一切。
“我都死过一次了。”
他喃喃,
“我都死过一次了……”
那场伏击。
他抱着太宰治放声大哭。
他抱着那一生找到的唯一依靠,像是孩子一般无助。
迷蒙中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我知道他们是谁,太宰,我知道!”
而太宰治也从敌人的袭击手段判断出了他们是谁——是军警。
他们无法在军警的包围下逃出去。
所以太宰治说,“泷泽,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带你逃出去的方法。”
这个国家都在军警的统治之下,以太宰治个人的力量,无法与之抗衡。
“我的身体是证据。”
被雇佣兵背在背上的泷泽生,头脑昏沉的嘀咕着这句话,“我的身体是证据……原来他们也知道啊。”
金色的时钟挂在他的头顶,意识到他在说话的飞时立刻将他身上的时间流速调得正常了些。
“泷泽先生,请你保持清醒。”听到他声音的列威对他说,“我们和首领通了电话,他说先尽快把你送去孤儿院,孤儿院有人能医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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