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伸出的枪管,还在微微地冒着青烟。舱门口基安蒂端着冲锋枪,神气活现地喊:“出来吧!该解决的全都死透了!”
降谷零把朗姆托在背上,慢慢地爬上了绳梯。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信,面对泥惨会的追杀,降谷零的身上也中了几枪。他爬两下便停一会喘息两口,来到还差几节的位置,基安蒂终于不耐烦了,三两下把朗姆拖上了飞机。
这一次朗姆在泥惨会这里阴沟翻车,还得靠琴酒的手下救援,如此以来,琴酒的势力势必会暂时压过朗姆一头。
可两股势力旗鼓相当,互相内耗,才是降谷零站在日本公安的立场上愿意看到的。
所以接下来,他还需要给朗姆一个琴酒的把柄。
宫野爱莲娜的女儿……
宫野志保。
组织的叛逃者雪莉。
看到这段录像的一瞬间,降谷零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将雪莉带回组织的任务,一直由琴酒负责。这个组织的头号杀手效率高得恐怖,像一架不知疲倦、永远精准严密的机器,所有经手的任务都被他解决得飞快,却独独在雪莉的事情上没有下文。
只要让雪莉假死,一方面他作为降谷零,保护了宫野爱莲娜的女儿;另一方面作为波本,他阴差阳错地打击了琴酒的地位。
那时再顺理成章地接受朗姆招揽他的意图,也能够博得朗姆的最大信任。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针对朗姆的、环环相扣的策略,可能得委屈下自家同期了。
朗姆被扶到直升机的角落急救,半分钟后,波本费劲地攀进机舱。砰的一声舱门合拢,直升机飞往医院,波本往座位上一倒,长长地舒了口气。
所有人都在忙碌,暂时还没人愿意搭理他,降谷零忙里偷闲地摸出手机,上面显示出风见裕也的来信。
【2890已完成】
2890号计划代指的,就是日本公安围绕着泥惨会布下的连环局。
——先让泥惨会反咬朗姆,为波本的潜伏铺路;随后公安出动,围剿泥惨会,逮捕土门康辉,将他们一网打尽。
降谷零打字道:【小唐沢怎么样?】
整个计划的关键——唐沢裕。毕业进入“zero”部队后,降谷零就和自己的同期们切断了联系,整个计划也完全将唐沢裕蒙在鼓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盆脏水,恐怕他已经慌张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风见裕也的回信来的很快,上面说:【还没醒。】
降谷零:“……”
好吧,他给唐沢裕安排的是最好的房间,能睡着很正常……吧。
他抬手删除邮件,很快抹消了与公安联系的痕迹。
再抬起头时,降谷零微微皱眉,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朗姆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这个能卖他人情,同时还能狠狠嘲讽的机会,琴酒绝不会错过。
可这次直升机上支援的人手,却只有他手下的伏特加、基尔、基安蒂和科伦,琴酒本人并没有出现。
他又去哪里了?
*
收到自家上司邮件的风见裕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拘留室里的情况。
白色的单人床上,唐沢裕盘腿坐着,闭着眼。
看起来像已经睡着了。
事实上,唐沢裕仍然在回溯着这一次的记忆。
“你脸红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这样近的距离,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唐沢裕猜想,即使不是在回忆,就是失忆前的他,这一刻都是很难去胡思乱想些其他的,这样亲密的注视——满眼盛着的都是另一个人,很难再给想象留下发挥的余裕。
所以这句话,只是在单纯地阐述着一个事实而已。
或许他没有多想什么,琴酒却微微垂眸。
他睫毛的颤动很细微,像某种鸟类的绒羽,半撇下眼时,从唐沢裕这个自高而下的角度,便长而密地盖过了半片眼珠的眸色。
唐沢裕很喜欢这个颜色,是一种富有沉淀感的、变幻莫测的墨绿;厚重又飘渺,像刚下过雨的潮湿森林。
腾起的一角雾气,经久缭绕不去。
日光下面,琴酒冷白的皮肤,也微微地泛起了一点血色。这点淡红也如雾一般拢在他的颧骨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散了。
思路沉浸在证物袋里的唐沢裕,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微妙的变化,如果不是那个出乎意料的停顿与沉默的话。
然后唐沢裕意识到:或许琴酒是故意想让自己发现的。
男——朋——友。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词,心里忽然像蜂蜜泡泡,针尖轻轻一戳,就汩汩地流出甜蜜的糖浆来。
空空落落的头衔下面,忽然有了个对应的人。抽象的物事化为实感,于是他知道这是个可拥抱、可触碰的存在,即使被失落的记忆暂时遗忘,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也一直停驻在自己身后,像暴雨之上的星辰,风暴之中的港湾。
于是唐沢裕知道,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一个地方可停泊的;笃定与踏实感尘埃落定,却陡然间将他的耳尖烧红了。
琴酒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短暂地撇下一瞬。
当他重新抬眼看向他时,唐沢裕从那双墨绿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亲密的距离和姿态,像凝视或是索吻。
耳尖。这处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皮肤,此刻却拼命地发着烫,呼吸、心跳都急促,唐沢裕甚至有点微微的呼吸困难。
一开始他将这些反应归咎于某种隐秘的羞赧,后来他才想到,这具身体并不是由现在的自己操控的。
之所以体会到这些,是因为当时的他就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受。
所以在脸上也要随耳尖烧起来之前,唐沢裕收回撑在车座上的手,气势汹汹地环在了琴酒的脖子上。
他将整张脸都埋到颈窝里,偏偏又露出烧红的耳朵尖,像只拼命地钻纸盒,却在外面留了条尾巴的猫。
琴酒低低地笑了一声:“玩够了?”
胸腔低沉的震颤,也顺着相贴的身体一并传过来,琴酒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又耐心地将黑发从乱糟糟梳理齐整,指腹的热度鲜明,与耳尖比起来,却又有些过于凉了。
“去吧,”他的手滑落到腰上,轻轻地推了推:“我在这等你。”
黑暗遮住表情,只能听见唐沢裕的声音有些闷闷:“时间又不着急。”
“那就再等一会。”
一缕银发擦过唐沢裕耳尖,“等你从那里出来,”琴酒说,“一切就该变了。”
动作上他似乎抬起头,看向远处,那里是法院的方向。
“毕竟是准职业组,”唐沢裕说,“没点关注的话,怎么好继续往上走呢?”
琴酒的话一顿,于是唐沢裕笑出来。
他知道琴酒话语里隐藏的意思,却偏偏要曲解它。他偷偷地抬起一只眼,果然撞见了琴酒无奈又纵容的神情。
“好啦,”唐沢裕蹭了蹭他,“甩掉那帮媒体还不简单吗?”
他停顿一下,又小声补充道:“可这样好像在偷情啊。”
琴酒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细微的笑意,却语气平静地反问他:“难道不是?”
心脏又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以展示它丰沛的存在感。可此时此刻,唐沢裕的想法,大概和以前的他自己莫名地重合了,一种奇怪的好胜心忽然觉醒,他小声控诉道:“昨晚你都没脸红。”
“亏我还那么叫你,”他凑上耳畔,坏心眼停顿着说,“a—na—ta——”
最后的音节没有说完,保时捷车门一关,唐沢裕被赶下了车。
他看着漆黑的车窗,首先搓了搓耳朵,借此让那里的温度降下来。
“不听我说完是吧,”
紧接着,唐沢裕双手都撑上窗框,蛮不讲理地乘胜追击,“一会我就对着采访的记者说,能找到这条线索,多亏有同事和爱人的帮助——”
车窗忽然被摇下一点,透明的证物袋被一起扔出来,琴酒的声音说:“你还有五分钟,正义的唐沢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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