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燕赤霞起得特别早,几乎是天蒙蒙亮,他就等在了祝文书的房门口。不过他也没等多少时间,祝丰年就从阴间回来了。
“道长,幸不辱命,那安老夫人生前因口舌业障还在地府消减罪孽,尚未去往生。”
燕赤霞却皱了眉头:“口舌业障?”
祝丰年点头,要说这安老太太生前吧,最喜欢道人是非,凡是说她儿子不好的,她会变本加厉说回去,什么难听说什么,甭管真的假的,到了她嘴里都真得跟亲眼所见似的,为此有个小姑娘还投了河,虽然救了回来,但名声也坏得差不多了。
“所以这小姑娘的家人到了阴间,就去告了阴司,我听底下的鬼说,她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儿子成亲,只不过因为犯了业障,不得与凡间托梦。我走了些关系,将安家如今现状告诉了她,又给了她托梦半炷香的时间。”
燕赤霞闻言却皱眉:“这安老太太,当真会如大人所说,替安可弃说话吗?”
祝丰年没回答,但他觉得可能性并不大,那安老太太当了鬼后,长脸愈发刻薄,在有个出息长孙的前提下,一个顽劣不堪废了的孙子,只怕勾不起她的同情心。
但事实上呢,安老太太确实对安可弃没什么感情,但她对安大业有感情啊,且感情相当之浓厚,她在听到儿子单身多年不愿意续娶时,当即就炸了。她早前就觉得那什么公主不是什么仙女,什么仙女会将她好好的儿子迷惑成这样啊,连传宗接代的使命都忘了。
等入了梦,安老太太批头盖脸就指着儿子好一顿说,中心思想就是那个妖妇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娘才是你最应该相信的人,你看你原本好端端两个儿子,偏要听那妖妇说什么次子是豺狼种,如今养成这个样子,耽误了大孙前途不说,还败坏家里的名声。
等一连串话说话,安老太太终于图穷见匕:“咱们老安家如今也是书香门第,竟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你赶快娶个夫人回来,也不用你多喜欢,至少能替你管着家啊!”
安大业楞了啊,这母亲怎么好端端入梦来了?他一个激灵,才跪地问母亲在底下过得如何。安老太太当然说过得不好啊,她在阴间受苦啊,儿媳若真的是什么天上的仙女,早该接她去天上快活了,没的让她在地府被小鬼欺负。
安大业一听母亲近年惨况,当即泪都流了下来:“儿子不孝,让母亲受苦了。但母亲,公主她真是圣后娘娘的女儿,母亲你且等着,儿子去求公主,让您早日往生。”
安老夫人见儿子这般斩钉截铁地承诺,当即心思活泛起来,只道:“儿啊,娘什么都不求,就想求个阖家团圆,若你那媳妇真有这能耐,便该接娘上天住。”
安大业难得语塞,若公主真能带人上天,那也该是他啊。
但娘亲难得来求他,安大业抹不开面子回绝,便道:“那儿子便试试,母亲在地府好生等候便是,儿子定救您出来。”
安老夫人却没有就此离去:“儿啊,你在凡间是否惹了人,娘这次能托梦与你,乃是有人走了门路,娘担心有人要对你不利。”
“当真?岂有此理,定是白日里那假道士,待儿子明日去官府告他,将他抓进牢里去。”
安老夫人一听,这才舒展了眉头:“那你就去办吧,娘等你的好消息。若不然,你还是断了念想,续娶个媳妇才是正经。”
安大业见识过云萝公主的美貌和气度,哪里还看得上普通凡间女子,当即就冷了脸色:“娘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儿子不爱听,这辈子儿子只要公主一人。”
“若她真是公主,你让娘去伺候她都成。”安老夫人肃着脸道,不过她也知道儿子性格,便说另一件事,“你,赶紧去退了那门亲事,侯家什么门第,咱们家什么门第,这传出去,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还大孙子怎么想?娘可听说了,大孙媳妇可是京城的贵女,你让她和那下三滥人家的女儿做妯娌,你是昏了头吗?”
安大业闻言,却也皱了眉头,他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可是娘,这门亲事,是公主走之前亲口定下的,说是天定良缘啊。”
“什么天定良缘,反正你也没喜欢你那小儿子,他要良缘来干什么,你赶紧去退了,就是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比跟这等下三滥人家结亲好,万一以后那侯家打着大孙的名头在外行事,你哭都没地方哭!赶紧退了,听到没有?”
安大业抹不开脸:“可是当初,是儿子上门提的亲,现如今毁约,名声实不好听。”
“这还要娘教你吗?那侯家行为不检,你寻个由头多简单的事,他们若是攀扯你,自让大孙将人送去官府,这等下三滥人家,你还怕官府抓不到他家的错处吗?”
安大业却还是犹豫,但老娘如此坚决,他只好道:“那儿子同公主说,公主同意,便将这门亲事退了。”
安老夫人闻言,心情也不大好,但到底是疼爱的儿子,托梦的时间也到了,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等安老夫人离开,天边第一缕曙光映照出来,安大业醒来,原本以为只是黄粱一梦,却在抬手间,看到了手臂上被母亲掐出来的红痕。
母亲竟是真的与他托梦了?!
安大业瞬间清醒过来,他忙冲去衣柜,手忙脚乱地打开衣柜的暗门,找到里面一个盒子,打开见里面的东西还在,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激动了起来。
这么多年,他终于又有理由去面见公主了。
“儿啊,爹要出门一趟。”
安大器非常不解:“这寒冬将至,爹您怎么要出门啊?”
“你不要管,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好生管束着你弟弟。”安大器说完,又道,“哦对了,昨日那假道士居心叵测,你将他赶紧送官,再找人去查查侯家,最近可有犯什么事。”
安大器闻言,就有些犹豫道:“父亲,侯家的事好说,可那道士,恐怕不好抓。”
“怎么,他还有什么来历背景不成?”
安大器便道:“是有些难办,这道士似在汤溪县衙就职,父亲您不知道,这如今的汤溪县令乃当年儿子的同科探花,他老师是当世大儒,师兄更是名满京城的侯门弟子,其人也是难对付得很,若非必要,儿子不大想与之结恶。”
安大业闻言,只道:“你岳家如此地位,居然还怕他?”
“父亲,儿子是文官,岳父家到底是武官。”
安大业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到底见公主的心迫切,便让儿子再好好查清楚,最好往汤溪衙门走一趟,左右是同届进士,知道了去拜访也不算错处。
安大器一听,觉得也在理,便在送走父亲后,命人备礼往汤溪而去了。
午后,程晋小憩醒来,吃了块阿从新烤的核桃酥,正准备去找师爷问问半妖的事情,牛捕快就来报说,门外有个姓安的人求见。
“谁?”
牛捕快道:“他说,他叫安大器。”
第67章 公主 甜食使人快乐。
安大器?他怎么好端端来汤溪衙门, 程晋不记得自己跟对方有什么深厚情谊,值得对方从武义跑来拜访?
不过人来都来了,程晋也不会将人拒之门外:“将人请去偏厅, 本官随后就到。”
等牛捕快离开, 隔壁黑师爷颇有些不满道:“你本可不见他, 你想偷懒。”
哈哈,被你发现啦,程县令心里一笑, 面上确是严词否认:“决计没有, 到底也是同窗, 总不能不见的, 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啊。”
被迫伏案工作的黑山抬头:“你不是个在意名声的人。”
程晋勾了勾唇,将手头的折子合上:“本官可否认为, 这是师爷对本官的认可?”
黑山轻哼了一声, 没否认,当然也没承认。
程县令却心情颇好地离开去了偏厅, 安大器今日一身宝蓝锦衣,肉眼可见的精心打扮,与只着一身单衣的安可弃相比, 做兄长的简直活得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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