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我与母亲遭了难,等我醒来,我就已经变成竹妖了。”陶醉微微垂着眸,不让仇恨翻涌于眼中,母亲临死前不让他报仇,他就一直没去找那个人,可每次想起,他还是恨他,“那一年,我才六岁。”
六岁?那陶醉今年几岁啊?而且,又有谁会突然对孤儿寡母动手呢?看陶醉的模样,显然并不简单,不过程晋他并不打算刨根问底。
“起先,我不通修妖之道,是花爹路过竹林,见我妖形涣散,助我入道,又替我搬家,直至如今。”
难怪了,陶醉与花家感情那么好。
陶醉继续道:“后来等我稳定修为后,就入地府找我母亲,可我母亲已经投胎转世了,倒是通过鬼差,找到了那只助我成妖的老竹妖。”
简单来讲,就是陶醉母子横死后,竹妖晚到了一步,他原想救陶母,可陶母却不想复生,只想唯一的儿子活下去,于是竹妖将小陶醉的魂魄附身于竹子之中,又将自身根基和修为灌注进去,方才成事。
地府的规矩,复生从来都是一命换一命,陶醉生,老竹妖就必须死。
“也是在那之后,我才知道这些。”原本那次修为稳固后,陶醉是准备去寻仇的,但在知道这些后,他就将仇恨深埋在了心里,“说得有些零碎,也不知有没有帮助到你。”
程晋立刻摇头:“陶兄过虑了,此事我定不会随意同无关人员提起。”
陶醉却笑了起来,事实上他说完此事,心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程亦安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倾诉对象,实际上,他这么多年清修读书,程晋是他第一个凡人朋友。
陶醉很珍惜这段缘分,否则他也不会急匆匆赶来说这些。
“谢谢你,程兄。”
陶醉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程晋将人送走折返书房时,就发现黑鹿鹿早就已经等在里头了。
自打兰若寺事发后,黑鹿鹿完全化身积极鹿鹿,程晋关上门,才道:“你都听到了?”
黑山颔首:“你可知道,这竹妖如今修为几何?”
程晋摇头。
“将近千年,稍有些不足。”
“什么?”可是按照陶醉的说法,他至今成妖堪堪二十年啊。
黑山忽然清浅地笑了笑:“不用这般惊讶,此事也简单,查查那只替死的竹妖曾经修为多少就行了。”
程晋立刻就明白了黑鹿鹿的意思,按照陶醉的变妖经验,须得一只妖将根基与修为全部奉送,还得赔上小命,这样做很大概率上能继承修为,即便不是一比一继承,也能继承大半修为。
并且以陶醉修炼的速度来看,由人变妖,修为精进的速度真的可以称得上突飞猛进了。
“这又甚好惊讶的,人族如今本就是天道眷顾,他以人魂成妖形,尚存一丝眷顾。”
……这话听着,怎么还有点儿酸溜溜的?
“难怪这只槐妖能身怀千年修为了,我曾听燕道长说过,那只槐树妖原本清修多年,从不杀生,忽然就造起了杀孽,我想,这恐怕是换了个魂魄吧。”
程晋说完,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很显然,黑山也想到了。
“如果是这样,那只原装的槐树妖去哪了?”
黑山当即决定不再等待,他要去地府,至于那只还在发癫的女妖,他并不准备带着她。
但不知为何,程晋的眼皮却在疯狂跳动,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就这样到了深夜,程晋睡得朦朦胧胧间,听到了猫猫挠门的声音。
“姓程的,出事了!”
程晋匆忙穿上外衣出去,就看到猫猫焦急地往前跑:“快跟上,那姓祝的水莽鬼出事了!”
祝丰年?
程晋加快脚步跟上,一推门进去,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他擦亮火折子,只见原本面白斯文的祝生鬼现在全身都弥漫着蛇纹。
“祝生,你怎么样?”
祝生鬼紧密双眸,浑身都蒸腾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程晋当即唤出城隍副印,城隍印拥有天然震慑鬼魂的作用,但他手上金光刚是一闪而过,祝生鬼忽然在瞬间睁开了眼睛。
可这双眼睛,哪里是人类的眼睛啊,阴冷的竖瞳,完全就是蛇类啊。
“柳仙?”
“……已经少有人这般唤吾了。”
声音居然出乎意料的平和,可这水莽草上数百年不散的怨气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晋忽然就迸出了一个冷笑话:“那也难怪,毕竟地府都是鬼嘛。”
柳仙:……这个县令怎么回事?路数怎么这么奇怪?
“带她下来见吾,否则吾便吞了这小子。”
“她?谁?”
“不要对吾耍小心眼,你知道是谁的。你有城隍副印,可以自由出入地府,带她下来吧,她早该来了。”
说完,不等程晋答应,祝生鬼身上的蛇纹迅速消退,程晋一道城隍金光打过去,总算是还回了祝丰年。
“大人?您怎么来了?我这是怎么了?”祝生一脸迷茫地开口。
猫猫挠了一爪祝生,刚要开腔,就被程晋摁住了:“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有点累,不过并无大碍。”
衙门有个鬼,香烛是必备的,程晋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就给祝生鬼烧了点蜡烛,祝生吃过之后,鬼魂看上去总算没那么单薄了。
第55章 救鬼 铁拳警告。
地府并不欢迎活人, 准确来说,是活人的气息会让死去的鬼陷入暴乱。
但你要问地府有没有活人?其实也是有的,阴间事务繁多, 总有些要和人间打交道, 这就有了生无常的存在。
生无常在某些地方也叫走阴人, 行走阴阳两道,他们大部分八字四柱皆阴,在阴间甚至还有“活着的鬼”这样的称呼, 程晋以前也听过类似的传闻, 只他没有想到的是, 自己有朝一日死后穿越成人, 还要扮“鬼”去地府。
这都叫什么事啊。
“大人,您似乎很困扰?”
有香烛吃, 祝丰年被附身的副作用已经尽数抵消, 此刻他看着自家大人愁眉不展,终于开口相询。
程晋抬头看鬼:“你是不是想起刚才发生什么了?”
祝丰年确实想起来了, 他因水莽草而死,天然与那柳仙有因果纠缠,刚乍醒没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大人若是为难,可以不必考虑下官。”
“你当真这么想?”
祝丰年一听,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程晋神色莫名,只平静地开口:“那你年迈的母亲和尚还未知世的孩子该怎么办?”
人皆有私情, 在面对两难选择时,一边是心肝,一边是脾胃,舍弃了那一边都很会很疼, 程晋相信祝丰年的心是好的,但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都不喜欢做选择,又为何要加诸于无辜的鬼属下身上呢。
“不算太为难,况且本官从不做千日防贼的事情。”
既然那柳仙执意要找打,他这还推三阻四、扭扭捏捏,岂不失了风度。
这对话,听得一旁的猫猫终于惊了:“程亦安,你清醒一点!现在虽然是晚上,但你别瞎做梦啊!你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去一趟地府,不说那柳仙,你肩膀上的阳火少一半都是轻的!你以为你是黑大人吗!”
程大人施施然道:“安心,本官很惜命的。”
“你惜命个鬼!你死了不要紧啊,我上哪报恩去啊,你以为有城隍副印就可以了吗?地府的鬼可比地上的孤魂野鬼凶多了!你可知道,地上的人有多少,地下的鬼也有多少,你这个身板,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不是喵喵泼冷水,而是对于活人而言,地府绝对是禁区,就像鬼在人间一样。
“安心,你以为我会直接莽下去吗?都说了,本官很惜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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