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就这英语发音,居然还挺标准。
程县令找重点向来角度清奇,他这来大判官殿一遭,应该算是身份过了明路吧。
“程大人,这边请。”
蔺文书不知几时又悄悄地带着祝丰年出现,一人两鬼于是启程去地狱找还在服刑的柳仙。
一路上,态度热情了不少的蔺文书非常体贴地当起了地府一日鬼导游,就是这一路走来,地府这鬼也太少了点吧。
不懂就问,程晋当即道:“地府近年的鬼,这般少吗?抱歉,我在凡间曾听妖说阴间的鬼,跟凡间的人一样多,这是否言过其实了?”
蔺文书:……其实没有呢,鬼只是比较怕您而已。
于是善良又体贴的蔺文书比较委婉地开口:“判官老爷在您身上留下了气息,地府的鬼,都比较怕老爷发威。”
原来如此啊,程晋立刻接受了这种解释,饶有兴致地参观起地府来。
“前面就是关押柳仙的地方了,因水莽草一事,他怨气大涨,又因他神魂有缺,地府便将他单独关押在此,大人身上有判官老爷的气息,可以直接进去见他。”
程晋谢过,又让祝丰年等在外面,自己才踏步进去。
因为圈禁柳仙的地方在一片黑暗水泽之上,四周并无栈桥,程晋走到水边,就被一股虚空的力量托举着往中心的锁鬼塔而去。
待他双脚重新落地,程晋看到了一只熟悉的妖。
“师爷。”
黑山猛然转头,脸上不无错愕:“你怎么在这儿?你死了?”
“……师爷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吗?”
黑山紧皱着眉头,他发现程晋这个凡人,真的胆子大到没边:“你可知道,生魂入地府,很容易有来无往的吗?”
程晋听这话,已经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于是他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是来见那位判官老爷的,这只是顺便。”
说着,他还甩了甩腰间的剑囊。
“你把那疯婆子也带来了?”黑山皱眉。
……师爷你这个疯婆子的形容,就很有灵性。
程晋将腰间的剑囊结下来丢过去:“接着,判官老爷说随我们处置,你可查到那真正的槐树妖如何了?”
黑山接过剑囊,这剑囊原本是燕赤霞的,上面还有道法残余,但这点儿残余对于黑山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做得很干净,那槐妖不是往生了,就是湮灭了。”
换句话说,地府查无此妖。
程晋听到这话,当即就很想扭头回岸边问问那蔺文书。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将槐树妖取而代之,柳仙又认为他心爱的姑娘早已去投胎,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想,槐妖也取而代之了她呢?”
这话说来拗口,但地府生死册不容愚弄,投胎位一向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多年地府都没觉察出异常,当年肯定是有鬼填补了这个漏洞。
“你说得不错。”
锁鬼塔的虚空之中,传来了柳仙略带疲惫的声音。
与此同时,程晋念动燕道长交给他的咒语,解开了剑囊上的困阵,里面的槐树妖顿时从剑囊中飞出来,她逃也似地要离开黑山的手掌心,然而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妖力再度将她圈禁了起来。
“柳郎!柳郎!柳郎!是我啊,是我淮娘啊!救救我,你救救我!”
声声凄厉,就是这鬼天生没有眼泪,哭号得再大声,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看着就没那么打动人了。
第57章 庆恒 从和尚到道士。
昔日的爱侣在最情浓时被外力分开, 恍然五百余年,柳仙经历过生死,承受过天谴, 这些年来, 靠着一股执念坚持到现在。
时光真的太可怕了, 可怕到五百年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可就在这相见的瞬间,柳仙回首过往, 忽然觉得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喂, 在就吱一声, 你要的鬼本官给你送货上门了, 不验一下吗?”
当年渡天劫,柳仙的身体在天雷之下尽皆粉碎, 临死的那一刻, 他发下诅咒,水莽草由此生于桃花江边, 怨气侵蚀他残存的鬼体,让他无法凭借修炼修复鬼身。
于是,可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程晋和黑山看到一道绿芒闪现在锁鬼塔前,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淮娘一见到他,登时眼中希冀泛起:“柳郎,你还是这般模样, 真好。”
程县令这个时候,就绝对是煞风景的第一把手了:“这右手都没了,还原来模样呢?”
原本情绪激动的淮娘几乎是瞬间被掐灭了声音,毕竟……太打脸了, 黑鹿鹿看了,都忍不住瞥过了头。
柳仙却是接受良好,似乎早就知道心上人是什么性子,他眼中的沧桑几乎要漫出来了,想来这百些年,地府的牢狱并不怎么好呆。
“淮娘,我变了,你也变了。”
淮娘一听,登时闹腾起来:“不!柳郎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爱你啊,为了你,我什么都做了,你不能不要我!我没变,你告诉我,你也没变,是不是?”
黑山闻言皱眉,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聒噪。”随后法力轻轻一收,又将淮娘扔进了剑囊里。
等鬼哭狼嚎的声音消失在锁鬼塔前,黑山才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她就归你了。”
“……让你们见笑了,抱歉。”
程晋却笑了一声:“可得了吧,外头不能投胎的水莽鬼可都还在地府怨着呢,再说了,你昨日鬼身上时威胁本官,不还挺能耐的吗?都做鬼了,真没必要整那些虚的。”
柳仙轻轻反问:“你们来到这里,恐怕已经听过我当年那些旧事,你们觉得我不应该报复吗?凡人睚眦必报,难道换成我就不行了?”
黑山抿唇不语,事实上这个问题让他的心情很焦躁,这蛇在试图挑起他的怒火。
就在此刻,辩论小能手程县令上线了,他往前一步道:“当然不是,是人是妖都一样,你当年想报复,合情合理。”
“那你刚才又凭何说我?”
难怪判官老爷说这蛇蠢呢,程晋觉得评价得恰到好处:“我曾经有个朋友,小时候吃鱼卡住了喉咙,差点小命呜呼,从那之后,他就不再吃鱼,哪怕这鱼不是卡住他喉咙的那一条,他也坚决认为鱼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食材,他甚至跟人说不吃鱼,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在我看来,先生就跟我那个朋友一样,因受了凡人的欺骗,就要无差别诅咒所有人,如果当初伤害你的是只妖,你会像当是那么绝望吗?”
柳仙终于露出了癫狂之色:“我对他们那般好,予取予求,他们不仅不感念我的好,还算计我!他们都该死!”
“是啊,但你可知道,当初那些人,有多少死于水莽草?”
程晋直视柳仙的竖瞳,这个数据,还是刚才在路上蔺文书告诉他的,一个非常出乎意料的数字:“不足两手之数。”
“……这不可能!”
程晋摊手:“信不信由你,当年你发下诅咒,早有人洞察到,不仅借此笼络人心,更是将你取而代之。你所谓的报复,不仅收效甚小,还给仇人送温暖,伺候数百年,死在水莽草之上的无辜之人,却是这么厚的书都写不完。”
“你看看你现在,满身怨孽,其实你自己也觉察到了吧?”
黑鹿鹿:……是这样的吗?
柳仙身上的沧桑已经完全不作掩饰,他当年意气风发,不听族中长辈劝诫,认为人类并非全是奸诈之人,故而他一意孤行当了野神,修的是逍遥道,悟的是人间理。
然而当年他多么风光,如今就有多么落魄,柳仙并不后悔与淮娘相恋,如今……他只恨没能保护好她。
“你说得不错,我如今满身怨孽,一步错步步错,是我害了淮娘。”柳仙已经坐了下来,他的右臂空空如也,当年割裂的神魂恐怕就是右手了,“其实我早就该明白,当我看到淮娘的善魂湮灭的那一刻,我就渡不成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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