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紧张的、郁闷的心情好像一下子舒畅了。
他拿出手机,久违地给谢秉川发消息。
余温言:[谢谢你]
谢秉川也难得给他回了消息:[谢什么]
余温言:[没什么,就是想说一声]
但余温言错了。
一点维护和态度好转,就能让他信以为真。
他忘了,谢秉川曾经讨厌过他,第一印象总是会影响终身的事。
他太过好骗,他愚笨至极。
第6章 06.“本来,你到死也不会知”
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余温言穿着病号服,目不转睛盯着时钟,偶尔紧张地咽口唾沫。
他的十指交叠,指尖用力得些许泛白。
谢秉川坐在病床边凳子上,手捧着本书,翻了一页,书页发出“沙沙”声,又很快沉寂。
“别紧张。”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似是安慰,又缺点安慰的意思。
余温言有些许意外,视线顺着谢秉川低垂的眉眼,落在看不见封面的书上。
谢秉川没分一眼给他。
秉持着有话必回的原则,余温言“嗯”了一声,又偷瞄谢秉川的反应。
谢秉川依旧目不斜视、细细读着书,没再多说话了。
余温言也不自讨没趣,将停留在谢秉川身上的视线尽数撤走,静静等待那无意掀起的风雨停歇。
刚结婚那会儿,他总怪谢秉川太过冷漠。
既然都答应和他结婚,尽管究其根本,这只是场看似双方获利的联姻,但也掺杂了些许对他深受信息素困扰的不忍。
谢秉川看着冷漠,对他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总会把别人的事放心上。
会记得江无漾被卡着毕业好久,帮江无漾去说情,江无漾研制复制人缺了材料,谢秉川总会第一时间给他补上,也会帮白依山找最好的医生,隔段时间就叮嘱他去复查。
比起说,谢秉川更多会直接动身做。
只是,余温言看得见他对别人好,却很少体会到谢秉川对他的好。
并非没有,只是屈指可数。
若不是江无漾和白依山告诉他,他至今都要被蒙在鼓里。
时针分针指向整点,医生敲了敲门,告诉他们准备手术。
余温言躺在病床上,被推着前往手术室。
前面耽搁了,他们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余温言实在紧张,扣着手,手心都渗出汗来了。
一阵冷意掠过掌心,余温言一哆嗦,眨眨眼,触到谢秉川深没入他掌心的指尖。
“我在外面陪你,”谢秉川蹲在他旁边,声音突然有了温度,连带着他原本冷冷的气质,都变得温沉了起来,“等你出来,想去哪我都陪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余温言眼眸落在谢秉川柔和的眼尾,有一瞬茫然,继而眉梢荡开笑意:“你不用工作吗。”
“村民不让我们总上去,”谢秉川提起工作,难得朝他抱怨了一句,又想起什么,罕见地露了个笑影,指腹搭上他冷灰白发丝,轻轻蹭两下,“不让就算了,能多点时间出去转转。”
太像梦里才会发生的事了,余温言抬手抚过谢秉川的脸颊,又用力拽了拽,问他:“痛吗?”
他没收力,谢秉川眯了眯单边眼,点头:“有点。”
是真的,不是梦。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说手术完多出去走走,谢秉川已经开始计划起来了:“你怕冷,析木区常年冬天,那我们就先去暖和点的南邦,南边的鹑尾区有个名为卡萨格的天然温泉,里面的池子有很多不同颜色,很漂亮。然后再去邻区的——”
余温言弯眉浅笑,碰了碰谢秉川仍没抽走、停留在他手心的指尖,无奈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我出来再一起计划吧。”
“都行,听你的。”
骤然想起什么,余温言嘴角的笑意有些下坠,他垂了垂眸,又抬眼眸望向谢秉川,试探地问:“你刚刚说,想干什么都依我……那,等我治完出来之后,能不能也还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谢秉川神情似有一丝松动,他看了余温言良久,将他的发丝别至耳后,很轻很轻地说:“当然。”
又不着力地抚过他的腺体,低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在他的骨头里不停回响:“睡一觉就出来了。”
他握上谢秉川的手,笑着应声。
恰逢赶来的江无漾老远就“啧”了好几声。
“平时没见你们那么腻歪,现在腻歪上了,医生等你们半天啦,早进去早结束,别拖啦。”
谢秉川起身,脸上又恢复那副淡漠的神情,余温言一阵恍惚,仿佛刚才的温存只是他的错觉。
江无漾也说了一句“等你出来”。
手术门合上前一秒,他和谢秉川对上了视线。
深邃得仿佛要将他卷入眼底的浪潮中。
一阵迷蒙,余温言倒趴着,睁开了眼,眼前晃动的线逐渐重合,组成手术室里的地板,手术台的灯依旧开着,只剩他周身这一片有光,别处只剩一片昏暗。
他动了动手,却挪不动,脖颈也被卡紧着,转动不能,余光下,他的手脚皆被锁在台沿,麻药存余,他没剩什么力气,意识却异常清醒。
耳边窸窸窣窣的,几个穿着手术袍的人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余温言有一瞬间空白。
他记得,他被推着进手术室,手术门关上后,医生给他打上麻药,他很快就不省人事、失去意识。
怎么现在清醒了。
余温言费力偏了偏头,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听见有人说话:“他醒了么?”
有人回头看他:“醒了。”
医生穿戴医用手套朝他走来,余温言不顾嗓子哑,扯着声音问:“医生,我醒过来,是不是麻药失效了,用不用重新打。”
医生戴好口罩,检查他的腺体,说道:“不用,腺体移植要完整地将腺体保存下来,需要你清醒。会很疼,不用忍。”
腺体移植。
犹如当头一棒,余温言一瞬间怀疑自己幻听。
“……什么?不是治疗吗?”
“谁告诉你的。”
余温言张了张嘴,冷汗涔涔。
“我要找谢秉川,你们不是他给我找的医生,肯定不是。”
“你说谢先生?我给他拨个电话,让他当面和你说。”医生有些不耐烦,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力度不小。
电话“嘟”一声,没过一秒便接通了,谢秉川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喂。”
听到声音那一刻,余温言的眼眶就已经浮上一层水雾了。
他说不出话,似乎不说话,就能骗过自己。
“说啊,电话都给你拨好放你嘴边了,不是要找他吗。”医生不耐烦催促。
“余温言,怎么了。”谢秉川说。
冷冷的声音,比刮风雪的雪山、谢秉川的冷杉味信息素、开了冷气的冰窖都要冷,传入他的耳朵,再由内而外地渗入血液。
“你刚刚明明,”余温言喉间一哽,“明明说过,不会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明明有很多话要质问,可他却独独先挑选了这句。
“你不打这个电话,到你死,你都不会发现,何苦。”
冷冰冰的话像一把利刃,剜出他被冻僵的心,血液已然冻僵,他只觉得呼吸困难。
“……为什么。”他艰难地通着气,呼吸一下,全身上下都疼。
“为什么,”谢秉川嗔笑两声,“我没有选择,被迫和你结婚,若我抛下你离婚,无关人的谴责会把我淹没,这八年,我无时无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你离婚。”
“我明明提过的,我提过离婚的,是你自己拒绝——”
“无所谓,这场手术过后,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手术失败才造成你的死亡,没有人会怀疑,”谢秉川淡淡地说,仿佛轻舟已过万重山,不带一丝情感,“再见,余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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