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年前听过这位重要卧底的“风光伟绩”,前后两年送进去的卧底,在两年前全都惨死在这位卧底手里,死状凄惨,不约而同都少了腺体。
在这位卧底的掩护下,其他卧底的尸体被运送出来,他听法医提起过,那几位卧底侧后颈的伤口全都奇形怪状的,分辨得出手指的痕迹,应该是被活生生挖下来的。
从上面提取不出其他人的DNA碎屑,无法进行比对,根据伤口形状可推测,下重手的人,指节细长,身形中等,力气不小,且伤口上都残余花香,初步推测是omega。
联安局少有omega,除了突然一声不吭销声匿迹的白依山,剩下的便是六年前送进虚宿里、目前唯一幸存的卧底。
法医没有多说,江无漾出门就听见有人在讨论。
“就是那个omega卧底干的,omega当什么警察,来添人命吗。”
“听说是其他卧底被发现,那个omega也被怀疑,他就面不改色地将几个人的腺体全给挖走了,生挖啊。”
“我看他就是被策反了,源源不断给那边通风报信,要不然为什么每次我们一有动静,总能被他们提前得知。”
“不应该啊,卧底只能通过联络员联络,信息差严重,行动时间有暗语,他怎么可能清楚知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行动。”
“诶小江,你刚刚跟着法医进去了,是不是他。”有人喊住他。
江无漾沉着脸,双手插兜低声回答:“不知道。”
在那之后他便没有听见其他消息了。
他忙着和导师斗智斗勇,一边钻研复制人一边躲避导师给他推来的所有仿造部位手术,没时间再去打听,早已在心里暗自打上“懦弱无能”和“苟且偷生”的标签。
看着卧底砖头似的直挺挺从六楼拍在救生气垫上,一动不动,江无漾在心里暗骂卧底干什么吃的,连专业的跳楼姿势都不会。
有个见习警员敲了敲他的窗,江无漾摁下车窗,示意小警员开口。
“江师傅,您要不来看看吧。”
“看什么。”
“老大说,让您来看看需要做什么救治措施。”
“你们医师吃的白饭吗。”
“是这样江师傅,伤者情况严重,医师会采取截肢措施,老大说您能给他重新安上腿,我们不懂行,担心好心办坏事,所以还得您亲自去看。”
江无漾垂睫,见习警员站在警车旁,背挺得笔直,静候回复,过去一秒,却仿佛过去一个世纪,江无漾终于开口:“走。”
见习警员给他带路,走在前面不由得龇牙咧嘴暗自腹诽,怪不得老大说这些文绉绉读死书的身上总有股目中无人的清高傲气,刚刚说半天,这个姓江的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走到救生气垫旁,见江无漾放下工具箱,半蹲下给自己戴手套的时候,见习警员钻到老大旁边,低声嘀咕:“也不知道他脸这么臭做什么,跟谁都欠了他钱了似的。”
“他是这样,仿造师里脸最臭的就数他一个,但也能解,我是他我也脸臭。”
“老大,你胳膊肘往外拐。”
“你想想,相依为命的弟弟突然消失不见了,学业一直被导师卡着毕不了业,白天在密闭空间里做一天复制人了,下班还要加班帮联安局救人做手术,你脸臭不臭。”
“江师傅有个弟弟啊,失踪报过案没有。”
“自己走的,还留了字条,报案也不了了之。”
“那他还挺可怜的…”
“什么可怜。”江无漾冷不丁出现在他们身后,吓两人一大跳,两人连连摇头。
“处完了?”
“嗯,伤口感染引发高烧,上肢下肢、骨盆脊柱和肋骨多处骨折,得截肢,不然活不了,装了腿也只有小概率能站起来,让搬的人小心点,别整死了。”江无漾交代。
江无漾摘了手套,掏出手机,点开置顶,发了条信息——我今晚晚点回,别等我
随后蹲下收拾工具箱。
几个医护人员将伤者稳妥搬起,放在担架上,稳稳地从他身边走过。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风铃花味道钻进他的鼻腔,江无漾收拾东西的手一滞,还没回神就已经开口:“等等。”
“怎么了,江先生。”
“风铃花…”江无漾缓缓站起身,望向担架上的人。
伤者坠楼的时候是直挺挺拍下来的,后续临时治疗时,都没有人去动过他,他的肋骨折了,一不注意就容易扎进心脏,太过危险,整张脸都侧着往里埋,上半张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瘦削的下半张脸。
“我也闻到了,刚刚还没有呢。”小护士说。
江无漾的心跳得很快,他迈了半天,发现自己只跨了一步,伸手的时候,指尖有些不受控制。
他用指尖勾起伤者柔顺的发丝,轻轻撩直一旁,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
一张同他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脸。
他的心脏好像不会跳了。
“这张脸漂亮吧,感兴趣啊无漾,改天我给你牵个线。”老大晃悠了过来,听见江无漾喉结不住上下滚动,好像要说什么,却迟迟没说出声。
老大凑近了听,江无漾过了很久很久,才哑着声音轻喊了一声:“…依山。”
在手术更衣室脱掉帽子手套,江无漾坐在中间的长木凳上,手肘搭在大腿上,指尖自然垂落,后知后觉地发颤。
一闭眼就看见刚刚躺在手术台上,双眼紧闭口戴呼吸面罩的白依山。
白依山消失了六年,卧底行动始于六年前,他连家人都不肯通知。
一阵悠长尖锐的耳鸣,他听见很长的“嘟——”,听见心跳仪宣告心跳停滞的声音,他的心跳也跟着停止跳动。
江无漾十指交叠,轻轻叩在额头眼睛处,颤着长舒一口气。
手术更衣室门被推开,老大探头:“无漾,他们把白依山送去特殊病房了,还要观察一阵子,目前稳定。”
江无漾点头。
“你不去看吗?”
“他醒了吗?”
“还没有。”
江无漾吐了个“好”字,起身拖着腿出门,又突然停住,说:“等他醒了,别和他说他的腿是仿造的,告诉他腿保住了就好。”
林曾天挑起一边眉毛:“轮不到我和他说。”
白依山的病情告知书是他看着医生写的,有救生气垫缓冲,就算直直拍下来,也不会伤得这么重,白依山身上的骨折全是人为的。
他还记得医生眉头蹙得很紧,感叹道:“伤得这么重,他还能拖着身体跑出来,意志力不一般。”
指甲没入掌心的刺痛袭来,江无漾回神,站在玻璃前,看着床上躺着的那抹白。
“通知家属了吗?”医生问护士。
护士面露难色,“他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已经……”
“我是家属。”江无漾说。
医生一脸狐疑,“关系?”
“…兄弟。”
老大走了过来,揽住江无漾的肩,对医生说:“他是,白依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他拉扯大的。”
医生脸色空白一阵,转而愠怒:“术前怎么不说?医生不能给亲人做手术这是原则问题,万一出差池,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江无漾没接话。
老大打圆场:“这不好好的,没事呢,我骂骂他啊,你别生气。”
“林曾天,那叠纸你给他看了吗?”医生气消了消问。
林曾天一听,挤眉弄眼地要医生闭嘴。
“什么纸。”江无漾问。
“遗书。”
林曾天后知后觉要捂住医生的嘴,没来得及,那两个字已经蹦了出来。
“你也看过内容,你觉得适合现在交给他看吗?”
“你可以给他打预防针,不该剥夺他看与不看的决定权。”医生说完,拍了拍江无漾的肩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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