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暂停小猪佩奇,把手机夹折上去,然后轻轻从下面掀开被子,熟门熟路地给她清理下/身,擦洗干净,再换掉尿不湿,然后把她的两条腿重新摆好位置,再把被子盖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洗了手,坐回床边的小凳子上。
然后他听到一声“谢、谢谢哥”,抬头一看,才发现方佩儿醒了。
他瞬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下意识扯出一个笑来,放轻声音说道:“佩儿,我给你买了礼物。”
“是、是什么?”方佩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非常高兴,但因为瘫痪久了心肺衰竭,她没办法太激动,声音还是弱弱的。
他给她顺了气,又把她扶起来靠好,用周围几只软枕固定住,转头去拿了那只今天带回来的袋子。
大概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袋子,小姑娘的眼神是挡也挡不住的雀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思弄拆袋子,在那个蝴蝶结终于露出真身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
“谢谢,谢谢哥。”她蜷缩的鸡爪手努力地抬起来,轻轻摸了摸蝴蝶结如云的表面,“真的、真的是送我的吗?”
他说:“当然是。”
“那、那哥哥帮我扎上好不好?”
“好。”
方佩儿尽全力地努力侧身,方便他给她扎头发。他扎得很小心,女孩细软的发丝在他的指间交错,在一片安静里,他却诡异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喉头升起一股几近哽咽的感觉。
他终于扎完了。
方佩儿急切地问:“哥,我好看吗?”
他回答她:“好看,漂亮。”
说完去拿了镜子过来,放到方佩儿面前:“你看。”
其实算不上好看,方佩儿常年重病,面色蜡黄,人瘦得像一张纸,头发也稀稀拉拉,根本压不住这只正品的华彩。就算忽略她残疾的身体,单看头脸,依然很不协调,就像仆人的女儿偷了夫人的首饰。
好在方佩儿还处在一个对美丑没有太大感受力的年纪,看着那只光华流转的蝴蝶结戴在自己头上,整个人都笑开了花。
下一刻如潮的阳光射入了这个房间,所有的墙壁、被褥都被穿透,无数光线落到方佩儿身上,将她消瘦的面孔、残破不堪的身体照得晶莹剔透,像忽然发生了几亿度的燃烧。
她似乎忽然之间就长大了,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在这片光芒中盈盈一笑,好像离开了所有痛苦,还在问他:“哥哥,我好看吗?”
方思弄猛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然后感觉到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去。
他下意识地用手攥床单,结果一捏、一滑,什么也没抓到,只碰到了一个光滑的平面,两秒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还躺在那张充满了科幻感的大床上,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
他赶紧尽量放轻呼吸,避免把玉求瑕吵醒……
……玉求瑕?
他缓缓转头,看向了床的另一边,然后心脏陡然一沉,被吓得直接翻到了床底下。
有个黑影直直坐在那半床上。
在他摔下去之后,那黑影动了动,发出玉求瑕的声音:“你在搞什么?”
“你才在搞什么?”方思弄扒着床沿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坐在那儿干嘛?”
“我想坐一会儿不行啊?”玉求瑕不满,“我这么可怕?”
“不是……就是我一醒过来看到个影子,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会醒?”玉求瑕朝他一伸手,“过来。”
方思弄爬上床,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玉求瑕啧了一声:“再过来点。”
方思弄听话地凑过去,然后就感觉脸碰到一只手,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出来,那是手背,不是手心。
玉求瑕道:“都是汗,做噩梦了?”
方思弄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感觉细胞都汇聚到了与玉求瑕的手接触的脸上,那个梦里太冷了,他亟需一点别的热度。
这床好大啊,又没有被子,空空旷旷,除了玉求瑕以外什么都没有,好像……好像只有抱住玉求瑕能感觉温暖一些,可是他不敢。
他甚至不敢抓住那只正停留在他脸上的手。
这时,有一个声音忽然出现:“请问,需要为两位调亮灯光吗?”
方思弄又抖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猫。
“不用,你保持安静。”玉求瑕吩咐管家艾伦,然后抽回手,往下一躺,背对着方思弄说:“睡吧。”
方思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默默爬回自己那半,躺下。
这一遭下来他被整得太清醒了,一直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发现玉求瑕又坐了起来。
他心底一沉,心说玉求瑕不会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吧?
他强自镇定,咽了口唾沫,问道:“到底怎么了?”
“不行,我还是想不通。”玉求瑕忽然冷冷道,尾音里却泄露了一丝烦躁,“你是因为……因为我像你妹妹才喜欢我?”他顿了一下,实在没憋住,恶狠狠道,“你怎么想的?”
第38章 掘墓人07
方思弄也躺不下去了, 爬起来跟玉求瑕对着盘腿坐着,但低着头不说话。
玉求瑕趁着夜黑,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把声音里的火气压下去,但还是不怎么成功,声音还是有些冲地问道:“她人呢?”
方思弄沉默着摆弄自己的脚踝,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哑道:“在我上大学之前就走了。”
玉求瑕没反应过来:“走哪去了?”
“死了。”这次方思弄回答得很快, 也很平静,“死的时候还不满八岁。”
玉求瑕噎住了。
要是易地而处,他在方思弄的那个位置, 要有个人这么不长眼地问这种问题,跟人干起来他应该不会, 但少不得要在上句话之后跟一句:“你满意了?”要的就是一个谁都别想好过,得理就不会饶人。
但方思弄从来不会这样,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太好相与, 实际上却是个很少给人难堪的人。
当然, 对玉求瑕,就更不可能。
而这种偏袒和沉默却让玉求瑕胸中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方思弄的脸,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没有跟我说过。”
方思弄道:“嗯, 没说过。”
又来了。
玉求瑕烦躁地想着,方思弄又来了。
一场亟待爆发的争吵,又被他按灭在最后一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方思弄也愿意做退让的那一方?
他们的架永远吵不起来,因为方思弄总是这样,永远不会指责他, 永远率先承认错误,永远哄着他。
可方思弄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这么纵容他?这种感情究竟是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他一直不明白,所以总想弄明白,总想弄明白方思弄的底线在哪里,弄明白这份爱的起源和边界在哪里?
今天他知道了,是因为妹妹,因为一个死在八岁时的、不幸的小女孩,他才获得了方思弄这样毫无条件的爱。
……可真的是毫无条件吗?
还是方思弄透过他,在偿还一些什么?
而且,这难道都是他的错吗?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动一下都疼:“你为什么不说?”
方思弄如同一尊顽石:“没什么好说,都过去了。”
玉求瑕忽然笑了。
很可笑啊,他们明明相爱六年,曾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他却不知道方思弄什么事。
他只知道方思弄的父母出意外走了,老家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再往深一问,方思弄也总是避而不谈,或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可笑吗?那些狂蜂浪蝶一般扑上来的男孩女孩,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照面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什么“父母在我三岁时离婚”、“爷爷把我养大”、“家里负债百万”之类的故事就已经讲过十遍八遍,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听见他们的委屈,可同床共枕六年,他竟然不知道方思弄有一个死在八岁之前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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