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倾向于,我们作为外来者,不能直接干预剧情。或者是,我们可以干预剧情,但最终的抉择还是需要电影人物发自内心自己做出。在你消失之后,她自己选择了回家。”
方思弄心脏砰砰跳,他很怕是自己的不当举动害了李灯水:“为什么?她不想出来吗?”
玉求瑕微微摇头:“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在电影里的心理状态和记忆状况……你不要想太多,我们给了她另一种选择,但她自己选择了回家,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方思弄也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钻牛角尖,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现在呢?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你要去看看别的电影吗?”
“没有时间了。”玉求瑕却说,“我有一种新的想法。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又回到了旷野上,由玉求瑕控制方向,出门后向着右斜前方行走。
在方思弄进入电影的时候,玉求瑕在这个1号厅的放映室抽屉柜中找到了一套新的装备,包括新的压缩饼干、水、手电筒,还有别的应急物品,都是全新的,所以他推测这里已经不是方思弄到过的那间1号厅,而是一个新的1号厅。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来说,金字塔的底座是个正方形,四边相等,象征着稳定和完美。所以里面这个影厅所在的也很有可能是个小正方形,有四条边,每条边上有一至五号影厅,总共有二十个影厅。”玉求瑕一边走一边说,“你说了,在面对影厅时,数字更大的影厅始终在左手边,数字小的在右手边,转过一个直角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影厅也是‘1’,从一到五,这就可以推断,正方形的四个边都很有可能是这个排列方式,这说明什么?”
方思弄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玉求瑕说的这个模型:“如果我们沿着顺时针方向走,从一走到五,从一走到五……可以一直循环着走下去。”
“没错!”玉求瑕肯定他,接着说,“然后我又想到了那条蛇——在古埃及的墓室壁画中经常出现的形象,眼睛圣蛇。在古埃及人看来,时间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
第208章 电影13
“古埃及文明是人类文明中最为稳定的文明, 这是许多种因素造就的。在最基础的生存问题上,农耕文明时代,古埃及文明得以发展、人民赖以生存的水源并非来自于天, 而是来自于尼罗河,而尼罗河的汛期非常稳定,有水的时候人们耕作劳动, 没水的时候就休养生息。人类最初都是以自然开始认识世界的,因此古埃及人认为世界的运行规律是像尼罗河的涨落一样和谐的、神定的、完美的。”玉求瑕说道, “他们相信历史的发展规律也和尼罗河的汛期一样,会经历秩序、混乱、秩序、混乱的永恒循环,在他们看来, 历史是循环的,时间也是循环的。”
方思弄走在玉求瑕身边, 时不时会去看一眼玉求瑕手中的电筒。拿到新的电筒之后,玉求瑕为了不让他太过惊惧, 就一直自己掌握电筒, 不让他动。方思弄心里还是怕, 越怕又越想确认,自己脖子后面是不是趴着那个东西。可玉求瑕不想让他看, 他就只能忍着不看。
玉求瑕继续说着:“在这种自然条件下产生的神话也映证了这一点: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神话中,人们都相信天是男性神, 大地是女性神,这可能与古人将雨水与男性精/子联系起来有关,大地通过雨水受孕带来万物的生长。而埃及的大地之神盖布是男性的,天空之神努特却是女神,在他们的世界里,滋润万物的水源不来自于天, 而来自于尼罗河。”
玉求瑕停下来,去看方思弄。
方思弄正听到一半,不解地问:“然后呢?”
“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在听。”玉求瑕碰了碰他的耳垂,接着讲,“大地与天空这两位神祗生下了埃及神话中最核心的四位神:冥王奥西里斯、战争之神塞特、魔法女神伊西斯与死者守护神奈芙蒂斯。奥西里斯是长子,最开始并不是死神而是丰饶之神,要知道在农业社会丰饶之神一般是最受崇拜的,同时他也行使对人类的尘世王权。”
方思弄道:“到这里我有些印象,是不是塞特杀了他?”
“没错,他的弟弟塞特嫉妒他掌握的王权,就设计将他杀死。杀死长兄后的塞特惧怕奥西里斯的妻子,同时也是他姐姐的伊西斯作为最强大的魔法师复活奥西里斯,于是他将奥西里斯肢解为十四块,藏在了埃及各地。悲痛欲绝的伊西斯用各种方法收集了十三块奥西里斯的肢体,将他做成了木乃伊,然而奥西里斯的最后一块肢体——生殖器却已经被鳄鱼吞噬。没有办法,奥西里斯只能以不完整的样子复活,与伊西斯生下了儿子荷鲁斯,然后就下到死人之国做了冥王。”
“我一直有个疑问……”方思弄的注意力好像已经完全来到了神话中,但提问比较犹豫,他不想显得自己太蠢,“……没有生殖器,他们又怎么生下荷鲁斯?”
玉求瑕却道:“这就是重点。”
方思弄还在解释:“我知道他们是神嘛,神话里发生什么都可能的。”
“不,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点,是所有第一次听到这个神话的人都会想到的点。你想啊,既然神话里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神是无所不能的,那神话又为什么要特别强调‘生殖器被吃掉’这件事呢?”玉求瑕说,“学界认为,这个点正是古埃及文化的历史观、时间观和来世观的综合体现——即荷鲁斯并不是通过受孕出生的,他直接是奥西里斯在人间的化生,也可以说是再生。”
他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多学者认为,这个神话的意思是:埃及的男性神可以通过一个既是自己妻子又是母亲的女神重新创造下一代的自己,荷鲁斯就是奥西里斯本身,他‘克隆’了自己,自己创造了自己,而不是生下了另一个个体。”
“图坦卡蒙的‘复兴石碑’中说,法老的终极目标是‘使世界又恢复到它初创时的样子’。而在古埃及的民间文学中,赞美法老王贤明时通常会说‘他的统治和他父亲统治时一样’。再及,埃及的普罗大众,也相信今生的生活在来世可以重复。”
“这种时间观、历史观在流传下来的文献内容上可以找到佐证:学者们在埃及的官方历史记载中找到大量雷同的记事,国王们不停重复父亲、祖父乃至祖父的祖父们的光荣事迹,法老们的个性和具体的历史事件被这些理想模式所掩盖,因为在古埃及人眼中,法老就是神,是神降临人间行使尘世王权,是世界的维护者,是永远不可战胜的,为了维护这种‘理想形象’,古埃及人不惜伪造史实,当然他们并非故意夸饰和伪造,而是发自内心地相信世间的秩序是神造的,他们相信历史的发展也如尼罗河所代表的自然界一般是无限循环的,他们在人间的生活只是发生在这个循环中的一小段,‘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这个循环上曾经发生或必将发生的点,整个循环过程都有神定的发展定式,他们是在忠诚地发现并记载这种定势,如果与现实有不符之处,那是他们没能准确地发现和记录下神意。这样一来,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他们记述的历史都并非人间现实,而是一个神圣的、仪式化的世界。历史就像许多人共同参与的宗教戏剧,每个人都有神定的角色、发挥着各自的作用。也正是这种种原因,使得这个文明千年如一日地稳定存在着,直到外族侵略者打破了地理的隔绝。”
方思弄微微侧头:“有点难以想象,那他们要怎么思考明天呢?”
玉求瑕看向他,声音逐渐放慢,好像在引导他发现什么:“这种循环的时间观被古埃及人具像化为‘衔尾蛇’的形象,而‘宗教戏剧’式的历史观让他们不断叙述曾经发生过的事,重复的、一模一样的、循环发生着的……”
方思弄心头一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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