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变成虫母后(200)

　　“列利亚……”

　　自高处传来的呢喃细语落入林斐耳中。

　　林斐抬起头，那个有着阴沉的绿眼睛的男人科林斯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正低着头看他。

　　对方口中“列利亚”这个单词很耳熟，很快林斐回想起他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佩特雷睡着前也对他说过这个单词。

　　科林斯蹲下身，注视林斐。

　　林斐回看着科林斯，近距离看，他脸上那完全是一双野兽的眼睛，但同时，他此时目光晦暗，灰蒙蒙的，像是有千回百转的思绪暗藏其中，林斐竟然感觉那双眼睛在落泪。

　　用力地抓住林斐的手，科林斯启唇，声音又轻又快，仿佛逃命似的：“尤里安就在王城，不要回来，列利亚。”

 

 

第169章 

　　嘴唇微动，科林斯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梦游一样看着眼前的林斐，目光细细描摹林斐每一寸五官，连呼吸声都消失，似乎害怕吹一口气就会把林斐吹散。

　　“咚咚咚——”

　　胸腔中的心跳声愈来愈响，直到盖过整个外在世界的杂音，超出情绪阈值的喜悦让科林斯心慌到不能自已，他的脊背不断冒出冷汗，眼前一阵黑一阵红，万花镜一样天旋地转。

　　眼前的情景变得无比混乱，科林斯的视线中，维亚和塞梅尔走了过来，把林斐带走，周围的卫队在维亚的指挥下将所有在场的雌虫带走，科林斯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维亚的催促下，木偶一样僵硬地动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行动，意志却仍然被强烈的情绪冲击裹挟着，混沌地解离。他就像看电影一样，木然且无意识，幽魂一样做事。

　　不知过了多久，长时间屏住呼吸带来的窒息感让科林斯终于承受不住地重重呼出一口气，他脱力地跪倒地上，手撑着身体。

　　眼睫上似乎有一滴冷汗摔落，砸到小教堂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巨响。

　　科林斯的身体抖了一下，抬起一只手捂住胸口，然后很慢很慢地抬头，他才发现小教堂内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在刚刚撤离，如鸟兽散，只有他借“善后”为由留了下来。

　　虚浮的目光继续往上移动，科林斯看到了正前方，那尊高大的雕像。

　　雪白大理石雕刻成虫母拟态的模样，工匠用精妙的技艺将冷硬的石头塑成薄如蝉翼的头纱，头纱似在迎风微颤，若隐若现遮掩住虫母模糊的面容。

　　科林斯的耳旁响起唱诗班洪亮清澈的吟颂声：

　　“伟大的母亲列利亚啊——”

　　列利亚，列利亚。

　　这个名字盘旋在科林斯的心头，心脏深处的旧疾沉疴隐隐作痛，痛感迅速蔓延至周身，科林斯脸上的冷汗一颗颗掉落。

　　他常常跑去听唱诗班的吟诵，其中，他最爱听的曲目是《列利亚》。

　　列利亚是虫母的神名。

　　每当唱诗班用清澈嘹亮的声调，以歌唱的形式呼唤列利亚，科林斯也会跟随着他们，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列利亚的名字。

　　长翅期后，科林斯正式进入教会，开始为教会做事。在这期间，他曾数次向教会递交了将自身奉献给虫母的申请，因为他对“列利亚”那份过度的狂热，他的同僚们甚至还在私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他“小塞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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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科林斯知道，他并非塞梅尔那样狂热纯粹的信徒，恰恰相反，他早已做出反叛亵渎之举。

　　他在心中一遍遍念的那个名字，他所追寻的信仰，他的爱……他所爱的列利亚，不是虫母，只是一只与虫母同名的小雌虫。

　　-

　　大约三十四年前，科林斯诞生于一个落魄贵族家庭，虽然家族无法给他助力，但幸运的是，他拥有很不错的资质。十一岁那年，他遇上教廷六年一度的大型选拔，并成功入选，成为家族的荣耀。

　　他进入了教会研究院下属的圣子班，在那里接受各种训练。

　　在那个汇聚各式各样天才的地方，科林斯的骄傲很快被击碎了，与真正的天才们相比，他资质平庸，精神脆弱，个性尖锐，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其中不讨喜的吊车尾的存在。

　　有人曾经讥讽科林斯，他连作为虫母大人的养料都不够格。

　　科林斯感到愤怒，可又对现状无能为力，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平庸，他只能愤懑、痛苦、扭曲地接受一切，像一滩烂泥一样继续生活、训练。

　　变故发生于第三年夏天，那年科林斯十四岁。

　　那一年，一个名叫尤里安的天才少年破格进入了圣子班。

　　他光芒万丈，以强到恐怖的精神力在圣子班闻名。科林斯听同学说，尤里安甚至能通过精神力同时操纵三只普通雄虫。

　　除此以外，尤里安也聪慧得惊人，作为后来者，他在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很快成为了他们中的佼佼者。

　　尤里安出类拔萃，光芒万丈，和科林斯这样岌岌无名的平庸者本应没有任何交集。

　　然而在那年夏天外出训练期间，尤里安却主动邀请科林斯作为他的队友。

　　科林斯并没有因受到天才的邀请而受宠若惊，老实说，他平等地讨厌圣子班的所有虫族，包括看上去像是对他释放“善意的尤里安——况且，直觉告诉科林斯，尤里安是个很危险的虫族。

　　科林斯最终还是答应了尤里安的邀请，他、尤里安以及另一个雌虫完成了组队。

　　那次外出训练的地点是位于王城上层的遗址。

　　据说，虫母离去时并没有带走祂的躯体，而是通过将自己的精神化作能自由穿梭于宇宙的微粒流的方式，摆脱了躯体的桎梏，完成了出走。

　　虫母离去时，整个虫星陷入悲恸，祂丢弃遗骸的地方，既受到虫母精神流的冲击又受到悲痛至极陷入疯狂的虫族的攻击，因此空间发生断裂，一部分地区下沉——这部分地区后来变为王城·虫巢，也被称为遗址一区。

　　另一部分地区则上升，虫母残留的精神微粒流化为带有虫母意志的风暴，长久盘桓于这块地方，其恐怖的能量使这块地方成为荒漠，不再有生命存在。

　　那块地方被研究员称为遗址二区。

　　他们所要去的训练场所就是那块上升的地区，那里的风暴残留着虫母的意志，教会希望这些未来的精英们能从中获得启示，还希望有人能获得虫母残留的意志的青睐，如果有人万分幸运地获得来自母亲的神谕，教会就能以他为媒介，增强与虫母的联系。

　　话虽如此，他们的训练场也只是在遗址二区的边缘。教会曾经想派人探查遗址二区的深处，但遗址二区的风暴拥有撕碎时空的强大能量，所有靠近的人都会卷入时空涡流，彻底消失。

　　在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后，科林斯不再像过去那样努力，因此对于那些训练内容，他并不很用心，然而尤里安却非常努力，他每天早出晚归，常常带着满身沙子回来。

　　一天，他和尤里安共同的队友突然神神秘秘地对科林斯说：“科林斯，你知道吗，尤里安捡到一个宝贝。”

　　科林斯整天自顾自窝着，对这些一概不知，随口应付了一句：“哦？是什么宝贝？”

　　室友C摸摸下巴，眼神变得迷离，语气依然神神秘秘：“嗯……是非常非常美丽、可爱的宝贝。”

　　科林斯不在意地挥挥手，没有再继续理他。

　　三天后，这位队友和尤里安一同外出训练，回来时，两个人只剩下了尤里安。

　　尤里安对教会老师说，那位队友被风暴卷走了。

　　科林斯对队友的了解有限，但也知道他来自顶级贵族家庭，是卡奥菲斯家族的旁支，在外界是举世瞩目的天才，他以为，至少他的家族会因此而做出反应，可事实上，在教会将队友的死讯告知给他的家族后，一切就结束了。

　　科林斯对“在教会，他、他们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养料”这句话的理解更深了。

　　在替室友C收拾遗物的过程中，科林斯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冲洗出来的照片，照片很糊，看上去像是主人着急忙慌偷拍来的。

　　照片中有两只虫族，其中一个，科林斯一眼认出是尤里安，至于另一个被尤里安亲亲热热抱着的小虫……看上去既陌生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