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212)

　　没有实际体会过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这种差距。

　　“早。”

　　对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天缥色的头发和眼睛显得晃眼。

　　另一个人突然在自己的梦里出现，不合时宜地打断自己的臆想。

　　“别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录子濯。

　　充满告诫意味的声音，认真却无情地拆穿。

　　“他只是下来玩而已。”

　　……

　　尘立言睁开双眼，怔忪地盯着空旷的房间，直到确定这里只有自己，才唤醒了全功能AI，辅助自己开始新的一天。

　　温水打他湿头发的时候，他不禁想起那颗荒凉的边境行星。

　　沙尘满天，有着代际差异的房屋，那个蜷缩在地下室角落里的人。

　　一个找不到优点，却能找到很多缺点的人。

　　最奇怪的是，成年人居然能像小动物一样没有攻击性。

　　※※※

　　管制局·核心区

　　录子濯目送最后一台AI工程车撤出“三清”，关闭了大型机械通道，反复确认过“莲花”和下面的“信息流”是否恢复原状，这才放下心来。

　　顺着“通道”溜达去休息区的路上他也没闲着，不止给阿茶准备好了康复训练课，还附送了她成堆的工作，气得阿茶只回了他个“滚”。

　　他当然没忘记给包括宣爻在内的所有“半吊子”准备相应的考试和提醒，同时把消息推送给包括穆纯在内的各位“监护人”。

　　忙碌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录子濯的日常，心下早已折服于长惟。后者可怕之处在于：看人极准。哪怕是刚认识的人，或是极为擅长伪装的那种人。

　　毕竟录子濯现在随时都在忠实诠释：尽职尽责的饲养员。

　　可惜大部分的人都不识好歹，反而认为他是喜欢奴役他们。

　　等录子濯抵达休息区，边挑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填饱不记得饿了多久的肚子，边处理着那些可以远程解决的杂事，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忙碌。

　　在他即将变成一台合格的“人形工作AI”时，某毫无上进心的人精相当体贴地通过辅助舱途径把他拉进了“共联”里。

　　韩归铄：首席大人，这是在吃饭？要不您先回去休息一下？

　　录子濯：不用。感谢关心。

　　韩归铄：我是担心你再不休息状态就崩了，到时候就麻烦了。要知道共享梦的辅助我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试过，需要你全程从旁指导。现在别说指导，我反而更担心你途中就睡着。

　　录子濯：如果一会儿有其他事找我，你这边怎么办？

　　韩归铄：我会硬着头皮自己搞定，绝对不拖您后腿。

　　录子濯：还是你省心。

　　无需对方介绍情况，录子濯也知道什么即将开始。

　　韩归铄：尘立言到位了。

　　录子濯：你准备好了？

　　尘立言：就快了。对了，首席，我想到一种可能。

　　录子濯：请说。

　　尘立言：首先从时间顺序就可以直接排除掉上任局长在成为黪紫之后才泄露局内事项的可能性，再去考虑既然记录里查不到蓝桥梦这个人，以他对管制局的了解程度又绝无可能是外部人士，加上即便抓住了他共享梦黄金心也在继续运行，蓝桥梦有可能未必是500号事件的幸存者，而是受害者。

　　韩归铄：受害者？你是说死难者？

　　尘立言：对。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一度的确已经死亡，之后却在高维的帮助下，以超越当前维度认知外的方式再度复活？也就是说，高维除了确诊意识永寂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可以用来筛选容器，而以两种不同方式筛选出来的容器区别于很小，可能在于用他们降临的对象——一种本来就是高维人，另外一种原本跟我们一样。是已经存在的完整的只需要向下降临即可的高维人，以及原本并非诞生在上面的半成品高维人，因而降临必须先重新构建自己灵魂，才能放入容器。现阶段的我们显然无法重新构建灵魂，需要高维的帮助，等同于为降临本身追加了一个前置条件。

　　等尘立言说完，韩归铄和录子濯一时都忘记出声，只觉得尘立言可能跟阿茶一样，受到了不可名状的刺激。

　　但他之前只出过一次外勤，而且还是相当简单的“下潜”，过程顺利得根本找不到刺激源。

　　韩归铄：所以才称之为反向降临吗？因为本来就是这边的人，也就不需要通常层面的降临。我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录子濯：依照这些推测，重新筛选意识永寂的确诊病例再对照死亡名单，或许就能找到此前忽略到的线索。

　　韩归铄：稍等。我在查了。有——妈呀！有是有，不过有好几百人，也太多了点。

　　尘立言：可以参考黪紫的案例，沉睡后躯体如果一直保存妥当并且没有接触过外界，可能就无法反向降临。

　　录子濯：再跟500号事件里当场确认死亡的那些人做交叉对比，尤其是无法回收遗体的那些人。

　　韩归铄：好了。依旧有近百号人。还有其他筛除条件吗？

　　尘立言：我暂时想不到了。

　　录子濯：我这边也没有。等想到再说。先调查共享梦。都准备好了？

　　尘立言：好了。

　　韩归铄：稍等几秒，大叔常用的入梦舱还没准备好。

　　尘立言：好的。

　　录子濯：你注意休息。在梦里停留一定时间就必须醒来一次。遏制者很吃精神状态。

　　韩归铄：是啊，他们都恨不得随时随地想方设法偷懒，感觉你最近几乎都在昼夜不停的工作。别努力过头。

　　尘立言：感谢关心。不过吞噬者、黄金心、核心核等一连串总不适合继续放任不管吧？何况首席你也没有立场说别人。

　　录子濯：我跟你不同职业。你别用我当例子，也别跟我学。

　　韩归铄：其实我刚才已经关心首席过了，奈何他不听。

　　录子濯：……你们的关心，真让人害怕。

　　录子濯这隐形闷棍挨得不冤，只是往常除开穆纯都没谁有这熊胆敢当自己面拆穿，害得他哑了好几秒之久，外加觉得头皮钝痛。

　　他伸手一摸，罪魁祸首竟然是脑袋上好久没解开的辫子。

　　他干脆顺手拆了，就近找条午休沙发随意一瘫，共享了自己的“休闲姿态”，让韩归铄和尘立言被迫闭嘴。

　　录子濯：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那只海豚了。

　　尘立言：我？没有……吧？抱歉。我没注意。

　　录子濯：不让你跟着一起过去是因为你在遏制者方面是新人。没有其他理由。请公私分开。

　　尘立言：我知道。

　　韩归铄：这也很像纯哥。

　　尘立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声抱歉。

　　录子濯：好了。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途中有什么就把辅助权限转给我，韩归铄你那边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韩归铄：收到。

　　尘立言：好。

　　二人应声同时尘立言已经在弯月形态的入梦舱躺下并闭上双眼。

　　舱盖完全闭合后，恰似三朵盛放莲花的“三清”簇拥到了“弯月”周围，由韩归铄确认信息流体接入无误，“三清”立刻托起“弯月”，帮它浮于半空。

　　地面上的“信息流”随即不再遵循原本的路径流动，改为朝着上空而去，很快就在上下两端的空间内形成了庞大的信息流体网。

　　其为入梦舱提供算力和精神阈值的同时，也为舱内的人提供防骇入的安全防火墙或者遭遇精神刺激时的第一层缓冲；舱本身自带的相关功能是第二层；第三层是与其共联的辅助，使得无论什么冲击都必须连续突破三道防线才有可能攻击到遏制者。

　　这种通过共享梦来逆向追踪其源头的安全和效率都极高，是尘立言这样的“新手”可以放心尝试的，而所用来追踪的“共享梦”的正是以夏馨为容器的不明高维人降临时所用来攻破管制局防火墙的那种的极其近似于“黄金心”的“共享梦副本”。

　　换而言之：当管制局内大家忙着夺路而逃的时候，韩归铄趁机把从潜意识途径骇入管制局内部的高维人攻击手段——“类黄金心”备份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