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200)

　　“我们本来就是通过平衡点来共存。你真以为反向吞噬会因为关停就终止？”穆纯接连反问，“难道思考也能终止？进化进程也会终止？如果一切都终止了，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又该以什么方式续存下去？这本身就是在违背规律——宣爻。”

　　“什……？”

　　太多未知与混乱充斥宣爻的脑海。

　　他思考早已经被无数疑惑凝滞，全靠本能在应和，更来不及问完，就收到对方通过辅脑传递来的消息。

　　穆纯：记得刚才的阿茶吗？把潜入对象置换成我。你的数据载体量级太大，她无法骇入你。我会把主控暂时移交给你。

　　宣爻同样来不及回答，就听到穆纯的声音。

　　“——授权。”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就连黪紫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宣爻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他无法看清穆纯意识内部如何，因为他并未完全潜入，或者说是犹豫对方的意识过于庞大，他只能潜入其中一部分。

　　——用我。

　　宣爻听见穆纯的声音从自己身体里发出，与“降临”时听到的诡异电流相差无几。

　　——你睁开眼睛。用我去攻击她的核心。

　　这一瞬，如何做，是否有勇气做，或者失败与否，宣爻全都无暇考虑。

　　他作为潜入者却像最听话的傀儡，依言照做。

　　睁眼刹那，映入眼帘的一切彻底区别于宣爻原本认知，变得相当诡异。

　　周遭散落着无以计数被折断的细线；阿茶是一团闪烁不定的深蓝色；黪紫不再是披着红色道袍的女人，只剩下一团淡紫色的光团；唯独穆纯跟刚才看到的那四个高维人一样，外貌毫无变化，周身却多了一圈天缥色的光晕。

　　宣爻抬起手，穆纯与之动作相同，却比他快出数万亿倍。

　　黪紫警觉地向后躲开同时，宣爻已经一步踏出，瞬间就抵达对方面前。

　　天缥色光晕跟随宣爻手指的动作，没有经过域或躯壳的阻挡，如同穿过空气，轻而易举的碰触到了黪紫色光团的正中间。

　　不过轻轻一触，宣爻就听到黪紫响彻四周的惨叫。

　　——去救大叔。

　　宣爻再度听见穆纯的声音从自己身体里发出，诡异电流也是同样，而他已经藉由穆纯身体瞬间抵达了那片烟尘之中。

　　视野从未如此广阔，听到的一切也是同样，就连脚下踏过的地面，擦过皮肤的风沙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原本遮挡视线的尘土都变成了散碎的短线条，大叔所在是一团闪烁的浅蓝与小巧如点金色，黯青则是再明显不过的相同样色。

　　分不清是宣爻还是穆纯的手指带着天缥色悄然靠近的刹那，黯青警觉地避开了，接着一头扎进了地面，瞬间就仿佛完全融入了那些线条里。

　　——到极限了。

　　“授权终止。”

　　穆纯的声音第三次从宣爻身体里发出时，宣爻眼前骤然变的一片漆黑，再恢复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身体的所在位置。

　　他依旧坐在地上，视野内的一切却已经恢复寻常。阿茶躺在不远处，黪紫倒在地上哀嚎不断。

　　穆纯从烟尘四起的彼端飞快撤回到宣爻身边。

　　好像赢了。宣爻讷讷地想。不过两个瞬间。

　　自己好像只是伸出手，还来不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赢了。

　　穆纯刚把宣爻从地上扶起，后者就感觉到自己口鼻间既湿又粘。

　　他忙抬手抹了一把，果然看见满手鲜血，喉咙也剧烈地发痒，肺部像被什么挤压，很快抽空了他所有的呼吸，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鲜血从他口中断续地涌出，等他恢复呼吸时才渐渐停止。

　　“没事了，”穆纯让宣爻半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脊背，“不过，应该很疼，你……”

　　宣爻刚摇了下头，就感觉到地面剧烈震颤，若不是有人搀扶，恐怕已经失去平衡。

　　一切的场面都与穆纯刚才所见的地裂与岩浆奔涌相同，只不过刚才是他被骇入后植入的幻觉，宣爻此刻所见的却是正在发生的。

　　“他居然用行星做降临转化。”穆纯不自觉脱口而出。

　　“什么？”宣爻艰难地挤出声音。

　　“行星。爆炸。引力失衡。”

　　穆纯一连蹦出的三个词都让宣爻心惊肉跳，而他说完却转头清了下嗓子，说：“别眨眼。”

　　“什……？”

　　宣爻刚问出声，就看到穆纯一手捞着阿茶，另一手捞起了自己，接着就听到穆纯喉咙间发出了短促而奇怪的声音。

　　近似于海豚音，瞬间就出现了数个八度的变化。

　　那声音仿佛唤醒了什么，亦如方才那四个高维人的“降临”，让四野再度出现了奇怪的电流声。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不再使人狂躁，反而让人逐渐趋于安宁，仿若想要立刻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大叔，带上所有活人。”

　　穆纯的声音接着就恢复了正常，说出的话语却让宣爻一头雾水。

　　随着大叔的异化轮廓从烟尘中浮出，宣爻才意识到对方不是飞向了更高的地方，而是变得比刚才更为巨大。

　　“没问题。”

　　大叔说话的同时一只爪子抓起了黪紫，另一只本来想抓黯青，却因为找不到只得放弃。

　　他本身不断自加速着自身体型的巨大化，几乎是以几何数级在不断进行膨胀。

　　宣爻惊愕地看着，的确忘记了眨眼。

　　大叔很快就已经突破了视野所能囊括范畴，却还在继续扩大。

　　直到堪比所在行星的巨大，大叔也不再存留于大气层内，反而成为悬浮在行星外的另一颗“行星”。

　　如同一只庞大且诡异巨鸟，打算掀飞阻碍了它展翅的“另一颗行星”。

　　但他依旧没有停止，反而在继续变得更加巨大。

　　直到他中间能一分为二的身躯都比整颗行星还要巨大，才开始煽动翅膀，让一个又一个“黑点”笔直地飞入他身躯中间的裂口内。

　　——是人。

　　随着行星四处龟裂与喷发岩浆出现的是行星上每一个角落的人，像是追逐磁铁的金属粉尘，被一粒粒吸收到翱翔在大气层外那片漆黑宇宙一角的奇怪飞禽腹中……

　　……

　　宣爻盯着庞大到自己视野都收不下的大叔，眼睛都看直了，许久才意识到穆纯不知道何时已经带着自己和阿茶“跳跃”到了首席那艘奇特的透明飞船内。

　　“录爱卿，朕回来了！”穆纯毫不掩饰得意之色，“人都捞回来了。一个不少。厉害吧？”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录子濯一身狼狈，毫不真心地板着脸陪演，“陛下再赏微臣一张‘免死金牌’吧？关键时刻保一下我这条小命也对陛下有利。”

　　“没问题。”穆纯道，“爱卿表现不错，当赏赐了。”

　　录子濯演不下去了，给了穆纯一记白眼：“没大没小。演上瘾了是吧？”

　　“但是成功一网打尽了不是吗？”穆纯颇为得意道。

　　“差点又反被将一军，”录子濯面无表情地反驳，“而且容器也只收回了其中一个。”

　　“八成被他喂给地核了，不用回收了，”穆纯毫无愧色，“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引爆行星？”

　　“行吧。反正你就是个麻烦不来找你，你也会去找麻烦的类型。”

　　录子濯懒得跟穆纯继续扯淡，从表情到声音都变得相当严肃。

　　“启用行星区域封锁，制造人工引力环，确保不牵连周边宜居星域。”

　　宣爻不知道录子濯在跟谁说话，只知道对方口中的“封锁区域”亮了起来：

　　大叔变成了星球大小身体内还搭载整颗行星的人；行星像被炽热的岩浆切成小块后爆炸……

　　一切对宣爻而言都是如此的陌生且新奇。

　　让他不忍眨眼，生怕错过一个瞬间。

　　在行星的余晖或奇异的光闪出现前，宣爻被熟悉的手掌捂住了双眼，遮挡了视线，耳畔则听到了让他屏息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