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75)

　　乱七八糟。

　　他根本不敢想象对方会怎么想。

　　但也找不到恰当的补救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宣爻：那个……

　　穆纯：怎么了？

　　宣爻：我之前没发现收到消息。

　　之前既是出于习惯，也是出于卑怯。

　　尤其当时的情况，他也不可能一心二用。

　　宣爻：后来也不敢看消息，是怕你还在生气。

　　穆纯：当然生气。不过可爱的人拥有特权。你可以选择使用与否？

　　宣爻：……使用。

　　穆纯：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我就会宽宏大量。

　　宣爻：没抛弃你。

　　穆纯：还有想说的话没？

　　宣爻：有的。

　　穆纯：什么？

　　手腕还疼吗？想吃什么？这几天在做什么？别生气了……以及其他许许多多。

　　过多的话语无法表述，让宣爻思绪拥挤不堪，不断想起有关于对方的细枝末节，后悔自己执拗的认定没有人可以联系，自认为对方所说的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从未设想过这些都是真的，而对方恰好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跟自己这样说话，愿意不断给予他耐心的人。

　　散碎的念头经过思绪后变得不成词句。

　　沉默延续不久，穆纯就如以往般主动。

　　穆纯：要聊天吗？还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或者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可以即时同步。

　　沉默。

　　这次很久。

　　没有得到回答的穆纯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穆纯：我现在有点累，准备休息一下。

　　宣爻：怎么了？

　　穆纯：真想要单S+，就是只想要精神阈值，不想要异化率。

　　宣爻：什么？

　　穆纯：单纯依靠物理手段无法修复耗损精神阈值，只能通过最为自然态的休息，也就是睡眠，否则接收了过多外界信息所产生的情绪反馈就会出现冗余，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拖累，必须依靠精神阈值去反向排遣。

　　宣爻：你说异能？

　　穆纯：是的。异能是综合了情绪与本能所构建的特异性质。确切的说是能让你的身体能力变得超乎常规基准线的情绪。你的情绪是什么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你自己，是取决于外界对你施加了什么后你所给出的反馈。而没有异化的纯粹的精神阈值就是一种绝对理智的中间态，是控制特异性质的最佳手段……真是讨厌这些枯燥的理论，再聊这个我恐怕立刻就能睡着。

　　宣爻：那……不打扰你休息了。

　　穆纯：我没说打扰。

　　他在对方真的“不打扰”自己前抢白。

　　穆纯：你可以陪着我休息一会儿，等我醒来再陪你聊天。

　　宣爻：这么远，好像陪不了……？

　　穆纯：你刚才是不是忙着胡思乱想，根本没有注意看？你往回找找我是不是已经说过了？

　　宣爻依言照做，很快就找到了相应的消息。

　　宣爻：可以即时同步？ 这是什么？

　　穆纯：对。虽然我不共享梦境，不过可以即时同步。

　　宣爻：具体要怎么同步？

　　穆纯：可以给你开个最低听觉和语言同步。

　　宣爻：我？

　　穆纯：对。其他人如果不通过辅助舱，我也会排斥与他们即时同步。你不用舱也可以跟我共感，而且还很安静，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第一次同步的感觉可能会有些奇怪，你需要适应一下。如果有呕吐或者眩晕的症状就立刻终止同步。没其他问题的话就注意确认接下来一连串授权？

　　宣爻：好的。

　　接着宣爻就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看到了辅脑连续弹出几百个各种各样的神经元接续相关的确认授权。

　　有些他能辨识出来所属区域，有些就纯粹是在机械的重复着确认。

　　“搞定咯！”

　　随着穆纯的声音犹如从宣爻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再回荡在一个感觉相对狭窄的空间内，宣爻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

　　“那就这样。我先睡了。你别吵我就好。”

　　“……”

　　“说话。别只知道点头不说话。你没有同步自己的神经和身体转换加密路径给我，我这边可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我，不吵。不过……”

　　“怎么？”

　　“你一会儿记得断开我这边的声音。会很吵。影响你休息……”

　　“好。搞定了。晚安咯？”

　　“晚安。”

　　……

　　能听到的另一种呼吸声依旧如同宣爻自己发出，只是迅速变缓变轻。

　　心跳不知不觉变成两道，以恰当的节奏彼此交替。

　　的确是奇怪的感觉。但没有丝毫不适。

　　相比对方陪伴在自己身边，更像是成为其本身的一部分，与其一起感受着这个世界传递来的信息。

　　如果对方能进入自己梦里，如果他能留在自己梦里，自己梦是不是就不只有一片漆黑，也不会被那个可怕的面具人入侵梦境？

　　以至于惊醒，以至于恐惧……

　　“怎样？联系到了？主人开心吗？”小狐狸迫不及待。

　　“我跟他同步了，他现在在睡觉。”宣爻连续点头并示意小狐狸轻声一点。

　　“太好了。”小狐狸在宣爻肩膀和头顶来回雀跃。

　　不知不觉间，宣爻已经再度打开了水龙头。

　　思考与举止仿若彼此分离，也可能形成了另一种驱力。

　　空洞而古怪的声音在管道里回荡，什么都没有流淌出来。

　　重新关上后，他凭记忆来到另一处废墟下开始翻找。

　　——他听到对方不安分的跟换睡姿的连续响动。

　　他找到工具箱，修好了抽水机。

　　抽水机的轰鸣声，地下水流动的声音，都掩盖不了对方的呼吸声。

　　修理完毕。

　　确认恢复供水。

　　但是水比刚才更冷。

　　重新关上，回到工具箱前。

　　低头蹲下翻找。

　　备用的刮胡刀或刀片都没有。

　　很可能在某片碎石之下，而自己并不常用，已经记不住准确的位置。

　　好在有一把剪刀。

　　“你这是要做什么？”小狐狸忙挂在他胳膊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可别做傻事！我用机械臂集群一秒就能制止你！”

　　“我没有……”宣爻小声说，“我想剪头发。”

　　AI：“……”

　　“你随身有剪刀吗？”宣爻不确定道，“或者你帮我？”

　　“我没有。也没有安装相应的模块。”小狐狸立刻远离了对方，找了个干净的碎块蹲着。

　　确切的说是用一条机械臂撑着地面，免得弄脏它那身白毛。宣爻则抓起额前一缕过长的头发，犹如方才那般，开始履行自己早已应过的事。

　　剪刀并不快，剪的时候会扯到头皮。

　　但跟梦里不一样，现实并不让他痛苦，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钝剪缓慢移动，一撮撮长短不一的卷发掉落地面，带着一种讨好和期待对方喜欢的忐忑。

　　至少他之前从没有在乎过，长短也无所谓，穿着和其他也是。

　　我想再考一次。

　　课我也会学。

　　别讨厌我……

　　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自言自语。

　　他想知道更多，了解更多。

　　无论是与对方有关的，还是自己所未知的一切。

　　单纯是好事，无知和愚蠢却不是。

　　宣爻看着残破的镜面嘴巴无声的缓慢开阖：我剪了头发。

　　他冲洗干净身上和手上的碎头发，又把剪刀放回工具箱。

　　阖上盖子的时候，他看到看着工具箱上有一行日期和父母的名字，下面还有一看就是用小刀后刻上去的哥哥和姐姐的名字。

　　他摩挲了一下手串，才下定决心，重新拿到工具箱，走到自己行李旁边再放下。

　　的确很多都说不出口。

　　太过明显的讨好。

　　而且他身边的人都好漂亮，还很聪明，也很厉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