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李忌自言自语,踩着枯枝落叶走进雨林深处。如果徐微与此时醒着,就会发觉这条路正是去往吴善婆等人举行仪式的那条路。
小路好几年没人清理,杂草丛生,枯枝败叶甚至堵住了小溪的泉眼,曾经潺潺流水的地方此时只剩一条石头河道。
李忌本以为徐微与哭一会就停了,没想到他越哭越凶。他这人哭起来还和旁人不一样,没有声音也不知道张嘴呼吸,只一下一下地啜泣,简直能把人的心碾碎。
李忌站在洞口前,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放弃某个念头的时候,他抬步,走向了洞口。
第32章
“……嗯, 我知道,我办事你放心,保证不会留下一点尾巴。……什么DNA, 他们都进不来……放心吧,赶紧把钱打过来。”
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徐微与回头,见陈南避着人走到一旁打电话。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会,脚下转过去。村里人以为他要上斜坡, 忙伸手想要扶他, 徐微与缓缓推开这人低声吩咐道:“把陈南叫过来。”
吴善婆在村子里积威甚笃, 村里人不敢耽搁, 小跑到陈南身边拍了下他。
陈南被打扰一开始还有点不耐烦,顺着看过来, 发现叫他的人是吴善婆,忙收敛掉脸上神情,对电话那边的人含糊应付了几句挂断,跑了过来。
“妈。”
徐微与所在的这具身体不说话, 只盯着他,目光阴沉冰冷, 直直将陈南盯得心虚了起来,目光躲闪,不敢和徐微与对视。
“你接了外面人的活?”
有经验的中介不会频繁打电话确定情况,干活的和派活的都对对方知根知底。
“……啧。”陈南不明显地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犹豫了片刻,扶徐微与走上斜坡, 待和身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以后,他才压低声交代道, “有人出了一大笔钱,让我把那小子的尸体处理干净,千万不能让人找到。”
“我说了多少遍!”吴善婆低斥,“不要接外面人的活,不要接外面人的活!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妈——”陈南赔小心道,“这单老板开了三十万。”
?
“三十万?”吴善婆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算钱的单位是美元。吴善婆虽然没缺过钱,但到底只是个东南亚偏远村落的神婆,听到三十万,她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徐微与和她清晰共感,只觉胸腔里挤出了一注一注混着贪婪的血液。
吴善婆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她拧了一把陈南,低声问道,“真给你打钱了?不是骗你的吧。”
陈南偷偷给她看自己手机,“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吴善婆瞪了他一眼。
看她这样,陈南便知道自己过关了,笑了一声,“碰上这种事,那小子也是倒霉。我带他回来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叫别人名儿呢,好像叫什么……徐微与。也不知道是他老婆还是他女朋友。”
此时月上中天,母子两人相携走在前面,村里人熙熙攘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切都还很正常。快到老屋时,一个小个子男人跑上来拉住陈南,说要请他喝酒,晚上一起出去找乐子什么的。
吴善婆也懒得管,对两人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上了楼。走到门前时,她轻轻“咦?”了一声。只见走廊下那张摆满神像的桌子不知道怎么得被人撞歪了,神像倒得一桌子都是。
吴善婆以为是村里人不小心,骂了句脏话,将拐杖放到一边,匆匆走上去搬桌子。但就在她的手抓住长桌下端的时候,一尊佛像无风自动,骨碌碌滚到了桌子边缘。吴善婆伸手要拦,但慢了一步。她的指头和佛像边缘一触即分。只听“啪”一声,那尊佛像砸在了地上,身首分离,小小的头顺着石阶嗒嗒嗒滚进了下方草丛。
……
吴善婆瞪着隐没在夜色中的草丛。
徐微与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佛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来找吴善婆时,踩到的就是这颗佛头。此时,吴善婆对未来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惊疑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会,匆匆进了屋。
这天之后,吴善婆一直待在房间里,偶尔有村里村外的人找过来求她办事,她也不见。只让对方年后再来,说她今年要修养。
没人有疑义,但只有徐微与知道,吴善婆不是在修养,她是在拜一尊被蒙了红布的神。
红布下的神像两侧高高凸起,中间塌陷。即使看不见底下的真实样貌,徐微与也能猜到那是一只鸟。
——吴善婆叫它【嚟喇】。
在这边的原住民口口相传的神话中,人的恶念会生出罪恶,每一份罪恶都是一只不能视物的黑蜘蛛,而这位鸟形神,就是食罪的神灵。
如果没有它,世界就会被黑蜘蛛用蛛网包裹起来,变成一片了无生机的死地。嚟喇日日啄食罪恶,年年啄食罪恶,最终,它累了,降落在这片雨林中,向下挖了一个深坑,并告诉侍奉它的人类它将沉睡千年。千年后,它会重返天空,继续清除世间灾厄。
——这就是吴善婆侍奉的神明。
每当有人求上门的时候,她就会像喂牲畜那样,将能代表罪恶的东西“喂”给嚟喇,这样,出钱的人就不会再被“报应”找上门。
百试百灵,这次,本该一样。
她是这样以为的。
“咚咚咚!”
木门被人用力砸了三下。
吴善婆皱了皱眉,没有搭理。
“咚咚咚!”
“妈,出事了,你快出来。”陈南低声喊道。
听见来人是自己儿子,吴善婆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撑着地缓慢站起身,双手合十朝嚟喇神的像拜了一拜,拉上神龛帘子走到门口,拔开了门上的插销。
“干什么?”吴善婆冷声问道。
陈南整张脸难看至极,嘴唇嗫嚅了一下,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吴善婆直觉不对,又听到楼下有村里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扒开他走到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老神婆悚在了原地。
楼下的前厅里,几个男人用铁链捆住了一条黑黢黢的东西,抬着放在了瓷砖上。本来,吴善婆以为那是条大娃娃鱼,但很快,那东西就朝着她的方向翘起了头。
是“翘”,而不是“抬”。
它已经没有脖子了,整具身体变成了像鱼一样的椭长型,皮肤柔软漆黑,但并不平整,斑块遍布。异化了的手缠在躯体上,腿和脚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唯一让它看起来像是个人的部位,是它那张仍然残留着五官结构的脸。
失去眼球的眼洞已经被肉填平了不少,只留下了两个浅浅的坑。鼻孔基本闭合,鼻梁只剩下很不明显的一条纹路。
但它的嘴很大。
在意识到楼上站着的人是吴善婆以后,这东西张开了嘴,无声地晃了晃躯体——它残存的人类本能在让它跟吴善婆打招呼。
可惜彼时,在场没人看出来它的意图。失去了齿列和舌头的口腔内壁幽深可怖,歪歪倒倒还没有形成规律的锯齿状切割工具随着躯体的蠕动蠕动,恶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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