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抽完这根烟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缓了不少。吴阿红又咬出一根点燃,用拇指指了指紧闭的木门,“哪来的肥羊啊?干什么的?”
“北美。搞什么我不清楚,反正赚的不少。”杨长明暗灭烟头,随口答道。
吴阿红斜眼睛睨他,“把他介绍给我呗,到时候咱们三七分。”
杨长明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吴阿红,“你真看得起自己。”
吴阿红被他轻蔑的态度搞得火大,推了杨长明一把,指他的鼻子骂,“你小子什么意思?”
杨长明也不跟她多说,不耐烦地退到了另一边。可吴阿红没打算善罢甘休。她把随便披的棉布扯下,回身给杨长明展示她背后的鱼水欢纹身。
“你自己看看,我生意好着呢。要不是你那小老板长得像样,我才不开张。”
吴阿红背后纹的锦鲤多数都点了眼睛,只有少数几条空着。杨长明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像是觉得脏,又有点害怕。
他刚才跟徐微与说,吴阿红是皮肉观音。
所谓的皮肉观音,其实就是号称能替人挡灾的妓女,据说她们能通过交合将男子身上的苦难渡到自己身上。只要钱给够,什么样的关都能给化解。
有钱人反正不在意那点钱,又有的睡又能求个心理安慰,当然愿意大把大把地砸钱。
但据杨长明所知,干皮肉观音这行的,没几个能善终。
吴阿红显然是看上了徐微与,“喂喂”地推了杨长明好几下,杨长明被她搞得烦不胜烦直接问道,“你干嘛不跟你妈一起干神婆?”
……
吴阿红一下子安静下来。她盯了杨长明两秒,突地冷笑了一声。
“我倒是想跟着她干,老太婆重男轻女,我能有什么办法?”
“再没办法也不至于去干皮肉观音吧。”
“那是我想干的吗!”吴阿红陡然爆发。
杨长明都被她吓了一跳,不等他反应过来,吴阿红已经冲了上来,抬手扑打他。
“***老太婆,改我命啊!我背后缺了一块皮你知不知道!我他妈天生给人挡灾的,我就能靠这个赚钱了!”
杨长明全凭本能架住她,吴阿红见打不到他,居然抓起旁边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往他脸上砸。过道狭窄,杨长明硬抗了好几下,心底腾气真火,眼看吴阿红抬起旁边一个大相框往他头上砸来,他飞起一脚踹在了对方肚子上。
下一刻,人摔在地上的闷响和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
“啊……啊……”吴阿红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哭,一边哭一边疯疯癫癫地嘟囔诸如“老了要死了爬我家门口要我养她”“老不死的,挨千刀的,让你儿子养你去啊”之类的话。
杨长明警惕走上前,踢开地上锋利的碎玻璃,分不清吴阿红这样是神经病犯病了,还是被鬼神缠身魇的。
屋子的门和墙用的是正儿八经的整木,隔音效果极佳,杨长明犹豫地看了看紧闭的木门,不知道应不应该因为这事去打扰徐微与。
想了想,他蹲下身,伸手去扶吴阿红,打算把对方弄到没玻璃陶片的地方。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刚才吴阿红拿来砸他的那张照片。
拍了有几年的照片已经从相框里掉了出来。杨长明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会,最终落在了上面,将其拿了起来——那是吴善婆和另一个男人。
照片左下角记着日期和两个名字,“吴善吾儿陈南”
杨长明像是雕塑一样定在原地,死死盯着照片上的男人。
寸头、三白眼、身形剽悍健硕,脸上一道带缝线的短疤。
我见过这个人。
我见过这个人。
杨长明在心里喃喃说道。
他的头一阵一阵抽痛,像是有一根连着血肉的线被硬生生扯出来了一样。
小庙,佛像。
【他是不是李忌?】他问郭大河。
站在远处的男人分心给了他一个眼神,像是没想到他还能保持神志似的。
几只黑漆漆的,长得不正常的手抓住了脚踝,往他身上爬,越过他的肩膀扒住了他的脸——然后,它们用尖细的指甲狠戳他的眼球,直到脆弱的晶状体被漆黑的浆液盈满——
【你说陈南像李忌?】
那个人站在徐微与面前,笑得又温柔又得意,分明和徐微与提供的合照上的人一模一样。
杨长明一把按住照片,大口大口喘气,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徐微与……”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闭着眼睛摸索着站起身,眼睑下溢出大量黑色粘液,流的满脸都是,“徐微与!”
“咚!”
杨长明听到了一声闷响。
“咚”
第二声。
他直觉不对,胡乱抹了两把脸寻声找去。
二楼的窗户也被报纸糊住了,杨长明费力撬开生锈的铁钩,推开窗户,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屋外石阶下方站满了人。
杨长明看到了杨朵、郭大河和陈老五。他们挤在人群中,互相引燃手中裹好油的木棍,动作凶蛮地将其砸向吴善婆的屋子。
李忌站在人群最后,垂眼点燃一根火把递给身边人。那动作让杨长明想起当初刚在小庙遇到这人时,对方帮徐微与引燃线香的样子。
察觉到他的注视,李忌抬起头,满眼森寒。
第27章
十分钟前, 房间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徐微雨淡声说道。
吴善婆双眼圆睁,蜡黄蜡黄的脸皮耷拉着,像是一张被扯皱的旧纱布, 眼袋干瘪,呈现出不健康的黑黄色。当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徐微与的时候, 徐微与只觉自己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了。
“你知道的,你怎么会听不懂呢……”吴善婆又重复了一遍。
徐微与略有些不耐。他喜欢直截了当的交流方式,你进我退讨价还价也可以, 但装神弄鬼就没必要了。他没那么多时间陪人演戏。
“来之前, 我跟村里的陈老五了解了一下情况。”徐微与摆出可以慢慢谈的态度, 拉过旁边的木椅坐下, “他说李忌,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陈南, 是您的徒弟,这几年,一直由您带着他做活,对他帮助良多。我个人对此非常感谢, 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我尽量满足您。”
“就是有一点需要您如实告诉我——”徐微与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李忌这几年,到底做了哪些事?”
李忌失踪的时候。身上带了身份证和护照,即使他被洪水冲到下游, 与事发地相隔几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他的人也应该能很快确定他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的原因。
徐微与猜测, 吴善婆未必不知道李忌的本名。她应该参与了村子的黑产,所以不想接触警察, 又因为李忌的“命格”“八字’之类风水玄学的东西留下了他 。这样的人,给她一笔钱就好。
唯一麻烦的点在于李忌这五年和村子的牵扯,徐微与希望他没有沾脏活,如果沾了,他只能尽快联系律师了。
……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徐微与静静地给吴善婆留足思考时间,他估计对方正在衡量李忌的价值,大概几分钟以后就会报出一个在她概念里惊人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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