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大滴大滴砸在他脸上,这是神明殿下为他们江家下的第一场大雨。
“这是什么……?”夏翼从没有哭过,茫然又心痛。
“是眼泪。”
江月鹿感慨地看着他的神明殿下。
曾几何时,他的身体空空传来回响,他什么都不懂,被遗忘在阁楼里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是他让木头长出了生命,拥有了会痛的血肉。
他轻声对夏翼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人有七情六欲,人有心脏,所以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现在你很伤心,所以才会哭……”
夏翼道:“……眼泪,跟你现在脸上的一样吗?”
他如今悬空在崖边,胸膛压在重石上。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那里好像长出了全新的心脏,正和雷霆一样隆隆跳动着。
他诞生成神的时候,从没有人为他祝贺。如今他长出心脏,诞生为人,他不必再沉默被动聆听他人的心愿。
而是有了自己的心声,想被江月鹿一人聆听。
昔日的神明殿下,今日的夏翼开口说道:“我许愿千千万万年,与江月鹿永不分离。”
第217章 神降08
冰凉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初生的心是那么滚烫,像是要透过他的眼,一路看进他的魂魄。
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我都与你永不分离。
抓紧自己的手像是快要脱力,江月鹿看着他喘了口气,又用力将自己拉近,好听见那气若游丝的话,“这个……给你。”
他们一起相处,朝朝暮暮。夏翼何曾这么狼狈?
江月鹿不禁眼热鼻酸,眼前一阵模糊。
“哭什么?”他亲昵贴着自己的额头,就像往常在阁楼一起窝着。那时他对神明的气息好奇,夏翼便凑过来,微红着耳廓渡来一口气。
如今他也像渡气一样将什么东西渡了过来,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没有那么温暖治愈,反而冰冷无比,顷刻便融化流淌进身体里,很快就让他打起冷战,嘴唇起了一层绒绒的白霜冰晶。
但他相信夏翼,他不会对自己做不好的事。
江月鹿于是哆哆嗦嗦地看他。
夏翼柔和道:“你带着这个,无论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这是什么?”
夏翼眨眨眼,眼泪就滴在了他的脸颊上。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
这泪水又跟刚才落下的瓢泼大雨不同,带着细碎的闪光和滚烫的温度。给他一种错觉,好像夏翼正在融化,融化进这些泪水,会随着灼热的日出蒸发。
这泪水还有微微的跳动感,就像也有生命。
夏翼垂下眼眸,看着他逐渐空荡的胸腔,他竟然在笑。
“原来心被带走……是这样一种感觉。”
江月鹿:“……你说什么,你把什么给了我?”
夏翼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逐渐撤离而去,江月鹿一阵不安。
夏翼道:“接下来的日子帮我好好保管吧,有了这个标记,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他彻底松开了手。
江月鹿大吼一声“夏翼”,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他脖子上逐渐涌现出一块水滴形的透明琥珀,昙花一现后又融进身体里不见踪影。封印在他体内的神明之心从此刻起开始生生不息运转,哪怕他坠入深渊、哪怕被巫师找到也能活下来。
这是神明给予他的最后一道赐福。
可是……那你呢?
给了我全部……那么你呢?
在他的视野中,夏翼从一个立于崖顶的黑影慢慢变成了小黑点,他看起来那么孤独,却如同崖顶盛放的孤绝之花那么惊艳。
江月鹿抬起手来,可是抓不住空气,往下坠落同时也是在时空坠落,无数碎片在眼前掠过,而他忘不掉那个浮空在悬崖边,身后就是蠢蠢欲动的恶鬼大军,却深深看向他的人。他的眼泪瞬间涌出。
源源不断的眼泪,像是和过去终于接轨,让那一夜的惨痛得以释放。
他明白了。
为什么夏翼初次见他时,提起江月鹿这个故友的名字会面无表情又波澜不惊,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心。
为什么他是空的,听不见回响,是因为他把心给了自己。
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
他也知道了夏翼为什么会变成后来的堕鬼。
悬崖的炼狱专为他而打造,七七四十九天被恶鬼撕咬啃噬,最后被丢入鬼蜮自生自灭。
在鬼蜮,他只用了数年便一跃而起变成了鬼王,这是他自身的造化,也是背后有高人在指点——就是与神对立的鬼大人。
祂很欣赏夏翼,也有自己的图谋。
鬼玺就是祂给他的。
除了偶尔点拨夏翼,祂几乎不出声。
最大的存在感就是那一团在鬼蜮旺盛的青火,后来有一半都被夏翼吞噬变成了自己的。这在鬼蜮十分常见,被吞噬之后,祂甚至还为夏翼祝贺。
这些年里,夏翼再也没有提过江月鹿了。
他只在最开始,还能微弱感受到自己的心时,前往过一次江家。
大火将昔日的阁楼焚烧殆尽,曾经生活在那栋小楼里的少年乃至其他人都已离散。
他还记得江月鹿,但也仅仅只是记得而已。
这样微弱的心情早晚会随着心的离开被忘却,夏翼很快就不记得他是怎么从悬崖炼狱中杀出来,拖着一身残躯和不剩多少的精力,走了几天几夜才来到悬崖底下,他当时站在日出里,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站了很久很久,却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来这里。
他记得是来寻找一个人的。
那个人叫做江月鹿。
可他不记得为什么要来找他。
江月鹿这个人有这么重要吗?
既然重要,提起他时为什么没有一丝波动?
后来,连这样的疑问都没有了。
他化为一滩死寂的水,石子丢入他的身体,不会产生半点涟漪。他与孔逐宁在辽阔的山顶谈判,定下鬼巫暂时和平相处的约定。孔逐宁既是试探,又是可惜地问他,是否已经忘记了江月鹿。
他看着广阔的山水天下,听不见身体内的任何生机。
他说,江月鹿,我是记得的。
但也仅仅只是记得而已。
许多年过去,鬼蜮的大小恶鬼轮转更替,换了不知多少轮。得知纪红茶和秦雪逃走,他没什么波动,但是那位沉寂许久的鬼大人却再次出声,这倒是叫他有些惊讶了。他遵循着那位的命令,在学院的一个考场发现了纪红茶二鬼的行踪。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化身为考场的少爷NPC。
那群学院的巫师拥簇在他周围,似乎将他当成了通关的救命绳索。他不以为意。
“还有一个考生呢?”
“怎么还没来啊?”
他知道此时此刻,按照他的人设应该做出不耐烦的表情,不耐烦是什么样的?他有些不记得了。
在庞杂的脑海和记忆里搜寻着对应的表情,终于,他在一处明亮的小阁楼里看见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耐地拍掉自己的手,“你又客气起来了!给你买东西就是让你用的,不要舍不得啊!再这样我就不会给你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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