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问心微微眯起眼:“是啊,早知道可能是生离死别,上次见面就多说几句话了。我比他多活一百多年,服个软又不丢人。”
秘书长有些迷糊,心想元问心不是还没到三十岁吗。
元问心迎着风站了起来,他的眼眸出现了重瞳。黑雾近在咫尺,已经能透过浓雾,看见那些怪物的轮廓。
元问心举起刀,划开自己的胳膊,没有血,一只只血色的蝴蝶从他的伤口处起飞,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所有人严阵以待。
元问心已经能嗅到冲天的尸臭味,这是一些祸害特有的味道。但下一秒,他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来势汹汹的潮水停在了三尺之外。
元问心震惊地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
他猛地冲进了黑雾里,大喊起来:“赢舟——?!”
声音尖锐得几乎变形。
可元问心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森林里如此的安静,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雾气依然存在,但正在被充斥其间的树木吸收,变淡。
盘根错节的树根卧躺在地上,太岁树长得枝繁叶茂。
树根缠绕在那些祸害的身躯上。
每个被植物化的祸害,肢体传递的情绪充斥着惊恐与不甘。
元问心在它们身上……看见了花开。
第207章 第 207 章
“如果有人能阻止恶灵潮,那个人只能是我。”
赢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前线的。
责任。很少有人对赢舟提起这个词。
他们说希望你幸福、快乐、成功,用泛泛的话语去概括一生,却没有人告诉他,你需要对什么东西负责。
赢舟想,当你接受了其他东西的依赖,并从中得到了报酬,那么就该对这个东西负责。
世界已经给了他报酬。
他得到了很多爱,不管这些爱是否另有目的。
他还付出了爱……赢舟很少说这个词,甚至也不那么愿意承认,仿佛去爱谁就是把柄,注定要低人一等。
但他的确对这个世界有所眷恋。
事实证明赢舟很成功。
被血侵染的黑色泥土里长出新的枝芽,刺破土壤,刺进怪物们钢铁似的皮肤。白色的树根带着血迹从身体内部生长出来……吸收,转化,同化。
赢舟知道要怎么做,哪怕他操作的并不熟练。他见过太岁的狩猎。
唯一有些不解的,是裴天因那惊慌到接近崩溃的眼神。
然后赢舟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他正趴在裴天因背上,这个角度是不会看见裴天因那张脸的。
而且他正在不断升高、升高;周围的人和事物变得越来越小。火焰腾空而起,顺着树干一路往上。但最后根本没有可燃物让它攀援。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赢舟想:“噢……原来我成了一棵树。”
*
赢舟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治疗室。
太岁背对着他,银发垂落,一个背影都很优雅。
他转头,朝着赢舟笑了一下:“欢迎回来。”
他的面前有一块大屏幕。
每个屏幕上都在放映着不同的赢舟。
赢舟安静地观察了片刻,上面放着的都是他过去的经历,在不同的诡域里。
这是纯粹的导演视角,镜头里的那个人是他又不像他。
沉静的,疲惫的,恐惧的,哭泣的……只有很少几个镜头里,赢舟在笑。笑容也总是很浅。
屏幕上的画面闪烁着开始跳转,最后镜头对准了同一个角色。
现在这个被束缚在椅子上的赢舟。
太岁走到他面前,摘下手套。
他手里握着一只兔子吊坠,却没有把它放下来,而是紧紧握在掌心。
他看着赢舟的眼睛:“为什么要救他们呢?你明知道所有人都是梦里折射出的虚幻的影子。”
赢舟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对方指的什么。
他回答:“哪有为什么,想救,就救了。你超脱于世界之外;可我,活在这样的世界之中,做不到无动于衷。”
“而且,我的感知和记忆告诉我,我不想看着我在乎的人去死。”
说完,赢舟甚至还笑了一下。
太岁轻声道:“是吗?这样吗?所以为了这些虚假的灵魂投影,你连死都不在乎吗?”
他血红的眼眸里带着困惑,但是又很快变为嘲讽。
太岁打了个响指,大屏幕上依次出现一排人脸。
首当其冲的就是元问心。往后是荀玉、叶启木,甚至出现了槐江。但唯独没有裴天因。
下面一排是和赢舟合作过的职工,他们交情不深,只是朋友圈点赞的关系,里面还有赢舟拉黑过的凯撒。
最后,甚至出现了赢舟完全不熟的人。过去的同学、老师、校长,给他看过病的医生,食堂阿姨,赢舟有点印象的家政阿姨……
画面是同步的,而且都在进行,像上帝视角的直播。
赢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然而心里却骤然涌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这股预感在下一秒成真。
一块小屏幕放大,出现在了赢舟的眼前。画面是在乡下,面色黝黑、红润的女人抱着小女儿,脚边还有条大黄狗。
女人有些忧心忡忡,时不时往外看一眼。最近世道不太平,她男人也不外出打工了,回到了村里躲了起来。说外面有怪物吃人,整天神神叨叨的。
今天男人大清早出门,说去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赢舟不认识她。
太岁开口:“不认识她很正常。毕竟跟许文玲去大城市后,你都没有回过老家。这是你的小学同学,借你玩过游戏机……想起来了吗?”
赢舟的表情错愕。
但他依然不明白太岁是想要干什么。
直到太岁慢吞吞地打了一个响指:“嗯,她小学没毕业,就被父母卖给了邻村的庄稼汉。我们当地的习俗是那样的,小女孩卖出去,换点彩礼。然后送到婆家养,长大了再结婚。也不用领证。你以前是不是答应过要和她结婚的?”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低垂着头,浑身都是泥浆。像是摔到了河里,又在泥潭里打了几个滚。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甚至都不用多想,这显然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不是人。
女人站了起来,有些高兴,又牙尖道:“天快黑了才回来,还以为你死外面了!你这是摔田里了?”
她上去拉男人的胳膊。
男人灰白的眼眸看向她,倏然张开长满尖长獠牙的嘴,咬向女人的脖子。
血飚飞。
女人挣扎、尖叫。声音越来越低。大黄狗凄厉地吠叫着,扑向男主人。两三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凳子上,茫然大哭。
画面黑屏了。
赢舟的神色凝重,声音微寒:“……你什么意思?”
太岁低头看着他,神色怜悯:“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经历的、拥有的、在乎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十分温柔地摸了摸赢舟的脑袋。
肌体接触的瞬间,赢舟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
仿佛脑海里掌管痛觉的那根敏感的神经被人一缕缕的撕开。
灵魂共感。
赢舟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太岁正在经历的疼痛。
有那么一瞬间,他根本没办法思考,记忆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好在太岁很快抬起了手,继续说着:“不止是她,还有他们。”
元问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在巨大的树干之间穿梭着,血红的蝴蝶围绕在他身边。
每棵树上都挂着沉甸甸的太岁花,在覆盖着祸害尸体的地方,花开得格外多。
凑近了才会发现,元问心居然在哭。
他走向森林的深处,但现在是降雨稀少的旱季,又是草原,本不该有这么宽广的森林。
森林的最中心,有一排高大的树,围成一个圈。
圈子里有座木头盖的房子。旁边还有几块田,田里养着的欢乐豆已经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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