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身体,却徒劳地想要掰开脖子上的手,喉管里不断挤出“咯咯”和“嗬嗬”的声音。
“谢东壁”的眼球逐渐往上翻白,赢舟的声音忽远又忽近。
他听见了什么……?
“醒醒”?
谢东壁猛地睁开眼,神情还有些恍惚,脸蛋子也痛痛的。
他捂住脸,缓缓从地上坐起:“好痛……”
在赢舟的视角里,谢东壁好好地站在原地,突然开始发疯,掐自己脖子。
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掰开谢东壁的手。
这里没有医疗检测设备,赢舟也不是医生。
他死马当活马医,给谢东壁注射了镇定剂,又塞了几颗糖豆。
也多亏谢东壁醒了过来。
异能者在死后,没办法控制进化源,很容易诈尸,然后痛击队友。给本就复杂困难的诡域环境锦上添花。
赢舟还没有遇到过需要手刃队友的情况,但想来是不太好受的。
赢舟问:“你看见了什么?”
谢东壁老老实实地回答:“走廊里面有很多眼睛,会造成精神污染。我们只好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走过去了,但是我突然被什么东西蛊惑了,转头看了眼,然后开始掐自己的脖子。”
谢东壁的异能中止了。
他跟着下了这么多次副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赢舟思考了两秒:“是什么在影响你?没看清吗?”
谢东壁老实地回答:“我是上帝视角;蛊惑我的东西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中。也有可能是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红眼催眠了,在某个地点触发了催眠状态。”
自从进入到循环走廊后,赢舟和谢东壁接触的东西都差不多。
在异能局上班这么久,大家对精神攻击也不陌生了。记忆篡改、认知紊乱都是很常见且专业的手法。
并不能排除是谢东壁精神世界没有赢舟强韧,所以率先受到攻击的可能。
但为了保险起见,赢舟还是道:“医生证先让四毛拿着,过了再给你。”
一只小黑手从地板上窜起。
谢东壁推了推眼镜,然后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
他把工作牌递过去的时候,感觉像是在给未成年的儿子递零花钱。
四毛没有把工牌挂在脖子上,而是一口气吞进了肚子里。
它也不是第一次吃垃圾了,在场的人对此都见怪不怪。
赢舟还从它的随身黑洞里,掏出了一把崭新的□□。
研究所出品,三排管的,开一枪能射出三发猎魔子弹。材料费全免,但人工费和加急费依然不低。花了他差不多一半职工积分。
事实证明,在诡域里,无论做什么样的完全准备,都不一定能发挥作用。他们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把风险的可能降到最低。
谢东壁没有能代替自己视物的异能。
赢舟本来想牵着他走的,但四毛眼疾手快,分出了一条黑线,挂在了谢东壁的手腕上。像是拴了头老黄牛。
线头的另一端在赢舟手里。
谢东壁的嘴角抽搐:“……”
赢舟突然想起四毛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的。
而谢东壁目前三十岁出头,远不到阳.痿的年纪,还没有丧失择偶权。
赢舟微微拉了一下线,开口:“走吧。”
他闭上眼,一头撞进黑雾之中。
第一个感觉是阴冷,像刚下过雨。还有一股浓烈的鱼腥味。
四毛在地上游动,赢舟共享着它的视角。会稍微有些矮,但足够看清周围的景象。
走廊的地板是红色的,踩上去质感柔软,像牛舌。墙壁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珠子,大的有篮球那么大,小的就是一堆苍蝇的复眼攒在一起,又像是树上结出来的小葡萄。鼓鼓的。
赢舟还让四毛稍微立了起来,上半边墙壁的场景差不多;又扫了眼天花板,一样。
这一幕很有视觉冲击力。
哪怕不是亲眼看见,赢舟依然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四毛虽然是亲眼看见,但并不受影响。或许是因为它并没有掌握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赢舟穿过了走廊,来到转角处。
然后,他看见了前方的“诊疗室”。
两段走廊的中间,多出来了一块空地,四四方方的。地面铺的是石砖,带花纹。大厅最左边,能看见一扇半合上的磨砂玻璃门。门上用红色的颜料涂着“诊疗室”三个字。
门口摆放着几盆枯萎的绿植,还没死透,泛着一点黄色。
玻璃门无风自动,“唰”地朝着另一边推开。
屋子里,是一张红木做成的书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了书桌前。
他有一头金色的卷发,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很标准的冷白皮,五官浓艳,碧蓝眼。他的身体后倾,不断地轻微摇晃着,以至于椅子只有一条腿踩在了地上,
书桌前的铭牌上,有他的名字。
摩西。
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
考虑到外国人都早熟,他的实际年龄兴许会更小。
摩西笑着朝着赢舟招了招手:“可以睁眼了喔。”
赢舟不为所动,并且举起了手里的猎.枪,枪口对准着摩西的位置。
摩西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开枪杀了我。我的本体,也就是你们叫红眼的那个东西就会出来。也许你能杀了它,但它其实很难对付。而且可能会让你想起一些很糟糕的回忆……趁我们都还有理智,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
赢舟没有回答,但身后的谢东壁却忍不住开口:“人和祸害没什么好谈的。”
“祸害……嗯,外界是这么叫我们的。”摩西站了起来,还不忘挤了一泵酒精凝胶,抹在了手套上,“这让我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是医生告诉我的。”
“他说,他以前行医。见过一个天生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青年,放在医院里,任何一个医生都会开出自闭症的诊断,但那是一个很原始的村庄,大家只是觉得那个人不怎么爱说话,干活也不利索。但没有人会把他当做病人看待,反而因为干活慢,经常得到同村好心人的帮助。”
“你们说,先有精神病,还是先有精神病人?”
“一般人的想法,肯定是觉得先有精神病人,对吧。就像是一个新物种,需要被发现、被命名。然后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实际上呢,精神病是现代才有的产物。”
“正常人定义着‘不正常’,多数人定义着少数人。他们把和自己有差别的人,定义成了‘精神病人’。肉.体出了问题,能看见伤口,能看见病变的器官。而精神出了问题,没有人会说看见了谁的灵魂缺胳膊少腿,但他们被迫矮化到和病人相等的地位。因为不正常的人,会给正常的人和社会带来麻烦。”
“所以说,精神疾病是文化塑造出来的产物。我没病,你也没,他也没有!我们都没病!”
摩西说这段话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兴奋,手舞足蹈。
他用的是英语,语速极快,夹杂着一些专业词汇。
赢舟学的是应试英语,他足足反应了十几秒,才回答道:“我觉得,这种事倒也不用急着否认。”
有时候否定也是一种承认。
赢舟没有病耻感,或者说,他完全没确诊过。
唯一的诊断是谢东壁拍了片,说他脑子有问题。和一些反社会人格障碍人群的大脑一样。
摩西平静了下来,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笑起来像个神经病:“我说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祸害,是人类的定义。但我们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生命体,为什么要在意弱者给的标签?”
摩西说着,把玻璃门往里重重一推。
七八米长的玻璃门划走,露出了诊疗室后半截的场景。
那里有一个全封闭玻璃岗,或者说培养皿。
缸里装着透明的液体,八分满。
一颗人头漂浮在水上,眼睛紧闭。自脖子以下,看不见一点血肉,骨头暴露在水中,神经网络和经络在水中浸泡着,连接着骨头。白色的骨头上长出了一茬新鲜的血肉,是嫩嫩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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