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瑞芝如释重负,笑道:“那就值了。”
简云台起身,从舱室角落的桌子上拿过文件袋,往回走时脚步十分沉重。
他将文件袋递给简瑞芝。
简瑞芝疑惑接过,不解看过来。
简云台:“我这次是从神龛过来找你的。我在神龛遇见了柳芙雅。”
“嗯。”简瑞芝静待下文。
简云台说:“她六天后,会自杀。”
简瑞芝一惊,“什么?”
简云台选择柳芙雅作为切入点,也是想给简瑞芝一个缓神的接纳过程。他深吸一口气,说:“柳芙雅想要在神龛里寻找存在感,却次次被忽视,感觉不到被人尊重。这是她的死亡十五天倒计时,目前已经过去了九天,很多死亡我们都已经无法挽回。”
最后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简云台点了点文件袋,说:“我还见到了段于景。”
简瑞芝愣神,低头往下看。
面色猛地一变。
棕色的文件袋上,满满都是血手印。应该已经是几天之前印上来的了,血迹陈旧又斑驳,像是生了锈的铁片。
简瑞芝脸色微微发白,手指微颤打开了文件袋的磁扣,“他怎么会在神龛?”
“他是去找你的,他以为你还在神龛。”简云台垂下眼帘,心中像是堵了团棉花,“神龛士兵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简瑞芝眼前一黑,磁扣被打开,里面的身份证明与户口本跌落在被子上。
身份证明上,段于景的照片崭新,像是为了某一个让人期待的日子,特地去更新了身份证上的照片。他看起来十分英俊,额前的碎发用发胶向后固定,眉眼带笑。
简云台自己心里也堵着,他想要委婉点说,但实在不知道这种事情能如何委婉,“他说他是真心想要娶你的,带着这些东西来找你,希望能够向你求婚。”
虽说段于景又收回了后面这些话,但简云台还是将它传达出来,“他还说会议室上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偷偷喜欢上你了。”
简瑞芝看了照片许久,面上一片空白。她又翻开了户口本,段于景前面的那一页,正是王的户籍资料。
简瑞芝像是触及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啪”一声合上了户口本,浑身颤抖不止。
“这是他留给我的信?”
简云台看了眼被对半折叠的信封,点头:“嗯。”临死前写给你的。
他不敢说这句话。
【爱人简瑞芝,亲启】
简瑞芝含泪抚摸着信封表面上的字,一遍又一遍,迟迟不打开信封看。
像是不打开,就不算结束。
“很疼吗?”简瑞芝抬头,心脏痛得像是要撕裂开来,“他走时,很疼吗?”
简云台与她对视,眼眶也愈发酸涩,偏开头说:“受了重伤,肌肉麻木,恐怕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简瑞芝下唇颤了颤,声音颤抖:“怎么会受了重伤?到底是谁伤了他?”
段于景之前叮嘱过,不想简瑞芝再抗上复仇的心酸苦楚。
不能说是中枪,也不能说出凶手。
简云台抿唇,艰难说:“我不知道。”
简瑞芝深深闭眼,“他不让你说。”
简云台沉默。
简瑞芝太了解段于景了,了解到她甚至都能猜出,凶手是谁,才会让段于景如此极力想要隐瞒。
只能是王。
简瑞芝再次低头,伸手抚向信封,泪水滴落到信封的血迹上,与之融为一体。
“怎么会这么难,”她低低垂着头,将信封贴到心脏处,忍泪哽咽说:“我们这一路走来,太难了。你知道吗?研究所门外有一条长桥,原本是没有路灯的,但是他担心我们回家时走夜路害怕,就让人安上了路灯。”
“可是研究所与路灯的线是串联电路,所内经常性出现研究事故,爆了电路。那些路灯也会被影响到,我们只能动用发电机,发电机不稳定,路灯也跟着明明暗暗,有些研究队成员会害怕那些路灯中途爆燃,就会停在长桥中间门,不敢再前进。”
简云台沉默听着,他不明白简瑞芝为什么会突然提及研究所外的一条桥。
简瑞芝依旧低着头,紧紧抱住信封,“我感觉那条长桥和我们现在好像啊……光灭了,很多人被迫停在了那里,永远地停在了那里。他们再也无法走出那条桥了。”
“……”
简云台愣愣抬眸,心脏猛地一揪。
有些无法呼吸。
简瑞芝松开了信封,指尖剧烈颤动着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纸。
信纸折叠。
上面有血,还有泪渍。
她迟迟不敢展开看。
简云台喉咙阵阵发痒,总觉得无法呼吸,像是被人隔空掐住了脖颈。他倏然站起身,举步往外走,闷闷道:“我出去看看。”
身后传来了纸张展开的声音。
静默几秒,又有压抑着的哽咽声。
舱室边有门,一直都是开着的。简云台拉住门把手,将其合上。
合上门的那一瞬间门,舱室内的哽咽声骤然变大,门关上了,屋子里的哭声却变得更加让人揪心,像是窝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能够大声哭出来,哭到歇斯底里地掏空肺部氧气,又不甘咬着牙将心痛强咽下。
游艇外面有固定好的长桌。
裴溪站在游艇前端,盯着水面。
胖子则是坐在那里晃奶瓶,一手怀抱婴儿,笑哈哈哄:“别哭了!靠,待会就好,现在烫啊,烫,你不能直接喝的。”
哑女坐在桌边,眼巴巴看着塑料袋最底下,那里面有一本童话书。
简云台走近,三人立即回头看他。
“给了吗?”胖子担心问。
简云台点头,“给了。她现在需要独处空间门,你们暂时都别进去了。”
胖子在手背上试了一下奶水水温,这才放心将奶瓶凑上去,他好像听见舱室里传来隐隐的哭啼声,但他有眼色的没有多问。
简云台坐下,抽出童话书。
随着他的动作,哑女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手,更为确切地说,是盯着那本童话书。
简云台挑眉,“不是骂我白痴吗?”
哑女:“……”
胖子“嘿”了一声,“她骂你白痴?用手语吗?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才啊!”
哑女一蹦而起,小心翼翼挪到简云台身后,伸出小拳头讨好锤简云台的肩膀。
简云台:“还骂我混蛋来着。”
哑女蹲下,颇为谄媚地又去锤简云台的腿,一幅鞍前马后的狗腿子模样。
简云台嗤笑一声,指了指腿,“大点力气,你没吃饭吗。”
哑女指哪锤哪,笑容亲热。
裴溪走过来,坐到了简云台对面。
他偏头看了眼简云台满面享受又自得的神情,抿唇时无奈摇了摇头。
“折磨”哑女许久,简云台将童话书往桌上一扔,笑道:“行了,拿去看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这里面除了你没人对它感兴趣。”
“!!!”哑女兴奋捧过童话书,举到头顶转了好几个圈,又蹦蹦跳跳跑到简云台面前,“吧唧”一下感激亲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简云台被亲到头往侧面一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抬头看对面的裴溪。
裴溪盯了下他的脸庞,递过来手帕。
简云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而后感觉不对劲。
别人亲他的脸,他擦脸。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但裴溪递手帕的动作太顺势了,他接过手帕擦完了,才觉得这个举动有些不太尊重人。但转眼看哑女,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这点小小的互动,喜不自胜地抱着童话书转圈跳舞,激动到跑到船舷边张嘴尖叫:
“啊——啊——啊!!!”
送出一件东西,如果接收到那件东西的人很高兴,那么送礼的人也会不自觉高兴起来。简云台方才那种心堵的感觉总算是好了许多,心里那口气仿佛突然变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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