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在车里待着闷, 下车在小溪流旁站了一会儿。
怕他摔跤,陆征河命令部下的战士分了一个夜视灯给阮希。
阮希把夜视灯戴在头上,光源在额头正中央, 光线顺着他的视线晃动,他感觉自己像挖矿的工人。
陆征河去了一趟后备箱,拎着两根折叠凳走过来。
他把折叠凳放在地上, 打开,招呼阮希:“快过来坐着。”
阮希回头,头顶的光把陆征河憔悴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他也瞬间没有心情去观察这个黑暗阴森的河谷了。
“现在我们是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阮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往陆征河在的地方走。
走到凳子前,他一屁股坐下来,撑着腰,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抬起手,调低了夜视灯的光线。
在这种时候,他似乎更愿意去享受黑暗。
在岗的战士们都认真地持.枪巡逻,他也像是陆征河的“私人保镖”一样,随手将一只手搭在小雁翎刀的刀柄上。
“我已经派人在隧道里等了,”陆征河垂下眼,照常开始拆.枪,“肯定能接到他们的。”
阮希握着刀柄,原地转了半圈,忽然发问:“你认为陆地之外是什么?”
“是我们不想知道的,”陆征河说,“我们生活在陆地上,而这片陆地之外是幽深、神秘的海洋,或者是我们未曾探索过的亘古岁月。现在我们还没有那个能力去完全了解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了解。”
阮希了然,烛光映着他眼眸中的光圈,“因为或许会有我们不能控制的东西?”
“对。人类很渺小的。”
陆征河沉思着,侧过头,嘴唇亲了亲阮希柔软的手,说,“说不定在海洋里,或许是海洋的另一片大陆上,到处都是比人类,比alpha更强大的生物。所以,互不干扰是最好的选择。”
阮希皱眉:“我们还可以活多久?”
陆征河回答:“很久。”
阮希追问:“很久是多久?”
“你知道黑暗之城为什么叫sable么?”
“为什么?”
“因为以前只有这一座城市有’夜貂’,那是一种通体乌黑发亮的野生貂。后来野生貂渐渐消失,这里就只剩下了死气沉沉的山和河谷。陆地变化太快,不管我们生活在哪里,它都有可能会消亡。过好现在就是最好的。”陆征河说。
阮希沉默不语,握在刀柄上的力气也松了松。
他像是泄气的皮球,手臂慢慢垂落到身侧,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也许是同伴的接连去世、失踪对阮希影响太大了。
一向勇猛无畏的他开始恐惧,恐惧失去,恐惧突如其来的分离。
陆征河也理解他,也知道omega在被标记之后情绪起落很大。
阮希是长期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这一路能和他经历这么多还能继续保持勇敢,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征河。”阮希忽然叫他。
陆征河抬头看他从夜幕中走来:“什么?”
“亲一下。”
阮希没有直接坐下来,而是低着头去捧陆征河的脸。
他才洗过手,手还是冰冰凉凉的,一下接触到陆征河的脸,凉得陆征河一哆嗦。
但陆征河很快也抬起手,就着阮希的姿势,将阮希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明明才几天没有见,却感觉好久没有亲他。
阮希对自己这种依赖的情况感到有些焦虑,他不知道是情感上太分不开还是因为信息素作祟。
灯光照射下,帐篷的影子宛如一个巨大的犄角,粗鲁地拱住地面。
sable城的天际连月亮都没有,只剩星星在虚弱地闪烁。
陆征河把阮希的披肩掀起来,盖在两个人的头上。
就着阮希头顶那一拢小小的光,两个人的头凑到一起了,四目相对,眼里全是说不完的亏欠和爱意。
“不是要亲一下吗?”陆征河催他。
吻从唇角散开。
阮希的嘴唇柔软、湿润,光蹭似的,一直徘徊在陆征河的唇边。
而陆征河没有动,就任由他大胆地将嘴唇贴过来,享受黑暗中别人都看不到的秘密,也享受阮希身上属于自己的那股玫瑰香。
阮希张开嘴,用舌尖试探他。
未能消散的血腥味、山林中的露水味,全部混杂在一起,在喘.息间钻入了鼻腔。
陆征河微怔了怔,突然想起阮氏庄园每每到夜晚时,后花园里也是这样的气味。
“阮希……”
接吻结束,陆征河嗓音呢喃,手臂却是干脆、强硬地搂阮希的腰,将人带得离自己更近一点。
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夜色中震荡起铃铛摇铃的声响——
“叮——叮——”
陆征河猛地掀开遮住脑袋的披肩,抓住阮希的手臂,下意识把人往身后一护。
只见几个小战士打着手电筒匆匆跑来,边跑边喊:“少主!!!”
陆征河厉色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文……文……”有个小战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盖吐不出下一个字。
他一下被旁边更着急的战友撞开,“厉深队长被文恺医生带回来了!”
阮希也直接站了起来,手里紧攥着披肩,“怎么样了?”
陆征河也问:“死伤情况怎么样?”
“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厉深队长看着很虚弱,应该是很久没进食和休息了,现在已经安排去医务连了!”
“行,一起去看看。”
陆征河点头,伸手把阮希头上的夜视灯开得更亮一点。
战士们叫得急躁,陆征河和阮希也着急。
阮希大病初愈,跑得慢一些,差了几步地跟在后面。
他头顶的夜视灯仍然散发着光,在前方的地面照出一片光亮,陆征河的人影被照在前面,仍然肩宽、窄腰、长腿,是他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影子。
感觉到阮希有点跟不上,陆征河放慢了脚步。
然后,陆征河突然停顿住步伐。
他借着阮希头顶夜视灯的光,举起手,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于是在影子里,陆征河的头顶出现了个小小的心形。
好幼稚,又好让阮希开心。
阮希一愣,只见陆征河回头在等他,俊朗的面容隐没在光线与黑暗的交接处,唇角带笑,仿佛只是冬夜的约会。
他突然就安心不少。
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法宝。
·
情况果然和文恺料到的一样,厉深一个人落了单,靠着装甲车躲过了一场灾难性的山体垮塌。
万幸,他遇到的不是地面裂变,不然再坚硬的装甲车也救不了他。
在山体的废墟中,厉深从前挡风玻璃下的储备箱中翻出了烟花信号弹,试了试,没想到文恺真就接到了他的求助。
前期任务行动对身体消耗太大,又被困了太久,厉深被挖出来的时候,是没有什么精神的,还饿!
文恺又走得急,带队也带得粗糙,根本没有想到要带食物。
于是他们在成功营救之后,一路驱车狂飙,横穿过整座rainbow城,穿过隧道,才抵达了大部.队所在地。他清楚,少主肯定会边走边等的。
横穿过rainbow城时,文恺看见了巨大、壮丽的多重彩虹。
他还数了数,一共十八道!
而恰好,他们现在也要奔赴陆地自南往北的第十八座城市。
他记得在才进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天,他告诉阮希,那叫“彩红玫瑰”——
而今天的彩虹,遮盖了漫天,将半圆横跨了整个城区。
它的最后一束光,留在了通往下一城的隧道之外。
文恺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神说:宝藏被收纳在彩虹的尽头。
当时,文恺使劲搓也搓不掉脸上干涸的血迹,没办法,他只得找了汽车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看,还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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