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住吗?”关云裳觉得这很不正常。女儿出门一直没回来,父母应该会留盏灯吧。
薛观音想答话又不知如何说, 想了一下还是用了之前已经用过一次的说法:“不是,跟朋友一起住的。”
说话间一阵风起, 几滴水珠打在她手臂上。她低头一望,伸指摸了摸,感到些许湿意:“下雨了吗……”
关云裳抬头:“是啊……之前就觉得天有些变阴了。”
薛观音拉着她往里走:“那先进屋,我给你拿把伞。”
走到檐下已然听见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薛观音掌灯照明,外面一阵风猛然吹入,险些就把刚点起的火苗灭了。
薛观音心生歉意,道:“雨那么大……还那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没事, 我等会儿,等雨小些。”关云裳坐进屋里,无所谓地道。
看她这毫不在意自己给她惹了麻烦的样子,薛观音越发愧疚了:“关姑娘, 我去收拾间房出来,你若不介意,今晚便宿在这吧。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关云裳回眸笑道:“好啊,也省得大晚上走回去。”
薛观音得她回应,便要起身去收拾。推门时雨声顿时大了数倍,她见庭中两人快步跑来,踏出水花噼啪作响。
“殿下!”薛观音心中大喜,总算放了心。
那两人奔到门前廊内,塔吉抹着脸上雨水,看向李长明:“才换的衣服,又湿一身。”
李长明也抬袖擦着脸上的水,看着薛观音道:“观音,抱歉,我回来晚了。”
“殿下……你怎么……”
“他犯病了。”一旁塔吉解释,“大夫说药要调回一日一次。”
薛观音唯一愣神,点头道:“明白了。”
关云裳随着薛观音来到门外,看清李长明面容时极为诧异,随即上前颔首一拜:“魏王殿下!”
“云裳?”李长明闻声讶然道,旋即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魏王了,不必行礼……你怎么也来了甘州,难道接替独孤循的是你?”
关云裳点头笑道:“是我。”
薛观音望向关云裳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钦慕:“原来关姑娘也是黑衣旅之人。”
军学收学生不问男女,黑衣旅之中也有一支女军,一样的戍边御敌,建功立业。薛观音早有耳闻,此前却从未见过。
“所以,薛姑娘是……尊夫人?”关云裳目光瞥见薛观音头上那朵花,想起自己先前所为,顿觉有些尴尬,“夫人与殿下走散了,我便送她回家。没想到竟能这样见到殿下。”
“等会儿再说吧。”塔吉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先把衣服换了。”
“好。”李长明回头看他,“跟我上楼。”
开始下雨的时候两人已经到达宅子附近,可那雨来得快,就那么一段路得距离,两人跑过来得时间,还是被淋得全身湿透。李长明带塔吉上楼去自己得房间,从衣柜里面找了身衣服给他,自己也脱下湿衣服。
两人都是身形高大,李长明却要纤细一些,他的衣服大多是些干练合身的劲装,塔吉穿上便有些紧绷。
李长明瞥他一眼,道:“将就着吧。”
塔吉忍着腹部被勒到之后那略微的不适,一瞧他衣柜里面剩下的衣物,不禁道:“魏王殿下,你原来喜欢这种?”
李长明脸上一热,没有答话。他确实有一点点臭美,就爱修身能叫人瞧见细腰的。在军中一身铠甲厚重不说,还遮得严严实实,平时穿好看一点又怎么了嘛。
塔吉见他表情有异,不过轻轻笑了一声。
这晚雨下得越来越大,两人换好衣服下楼去跟两位姑娘坐着聊了会儿,也不见雨势变小,最后也只得让塔吉也留宿在此。
李长明的这个宅院比不上京城中的大院子,不过一处主楼,前院后院,再无其它。除去李长明和薛观音自己的房间,还有书房药房客厅暖阁,没有哪处是空的。薛观音原先收拾出来暖阁给关云裳,今日只能委屈塔吉去李长明房里打地铺。
李长明也不别扭,从前他就是怕黑,要有人在旁边才敢睡。这两年虽是不怕了,但有个人在旁边依旧能让他睡得安稳些。
这竟是他到甘州以后,最安心的一夜。
不过之后便没这种安稳了,第二日塔吉走后,便没人晚上再陪着他。
不过塔吉白天里来得勤,他在甘州城中逗留了小半月,几乎天天都跑来李长明家里,而且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喝没喝药。
后来李长明都被问烦了,一见来敲门的是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日打开院门瞧见那个赤发碧眼的男人,李长明不等他问,自己就没好气地道:“我喝药了,乖乖喝药了。”
塔吉弯眸一笑:“好。”
院里晒的都是药材,刚刚还煎了一服药,满院子都是苦涩清香的药味。
“关姑娘也在啊。”塔吉看着在檐下筛选药材的两个女子,便道。
关云裳是黑衣旅之人,本就与李长明相识,自然对薛观音有些好感。加上又有七夕那天的缘分,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薛观音私下里跟她说家中无别的女眷,自己闷得慌,撒娇要她常来陪自己说说话,她便也答应了,当真有空便过来,塔吉也遇上她几次了。
“云裳很忙的,是得了空才过来。”李长明极为鄙夷地看着塔吉,“你呢?堂堂乌环小汗王,怎么那么闲?”
塔吉笑道:“我在甘州又不认识人,不来这去哪儿呢?”
“你没别的事做吗?”李长明领着他一转身进了客厅。两人相对而坐,李长明提壶奉茶。
塔吉捧着冷茶喝了一口,才回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有事做?我真的就是路过甘州看看风景散散心,不可以吗?”
李长明冷笑了一下。
塔吉感慨摇头:“你呢,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让该操心的人操心去不好吗。”
李长明又是一声冷哼。
他们就是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很难聊得下去。可都又莫名能压得下性子,坐在一起喝半天茶,偶尔说几句话。
许久之后门扉声响,薛观音一脸忧色地站在门口:“殿下,外面来了人……”
李长明看她神色便知不对,忙起身去院中。
门外站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一身官服,长得有几分面熟。李长明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那位当初在吴献手下办事的陈敬。
在玉京任职的官员,怎么跑到甘州来找自己?
正疑惑时,陈敬开口了:“拜见魏王殿下,许久未见。”
他行完礼,便让身旁捧着托盘的亲信上前一步。
李长明看到那盘子上摆的是一坛酒,一个酒杯。
薛观音见状惊呼,跟来的塔吉和关云裳亦是面色一变。
陈敬开坛倒酒:“这是太后娘娘……赐给殿下的。”
李长明呼吸猛然一窒,声音有些抖:“你说什么……”
从离开玉京起,他就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路途中接连不断的刺杀,这两年身后的暗箭……他知道自己不死,远在玉京的幕后主使就无法安心。
行刺便罢了,可是毒酒……派官员送过来的毒酒!难道时隔两年,自己的性命又被人拿捏在手中了么……那皇兄呢?皇兄怎么了!这杯毒酒能送到甘州来,皇兄怎么样了!
玉京城中出了什么变故?才能让太后敢直接下一道懿旨赐死自己?
关云裳怒道:“陈敬!你知不知道边境不能没有殿下!”
陈敬默然无语,神情也是痛苦至极。
他没有显赫家世,进了刑部,自然被当年把控刑部的吴家操纵,只能一边听凭摆布,一边艰难地坚守本心。而这次,他是根本没有办法了。
“殿下……下官身家性命都在太后手中,实在不敢违抗太后,只能将这杯酒送来。可下官知道殿下高义,也万万不能看着殿下就这么死了。下官无能,做不了什么,只盼殿下能逃出去……”陈敬颤抖着拿起酒杯,朝李长明一敬,“至于这杯酒,下官……替殿下喝了吧!”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