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宗室,即便没有血缘,法理上也是我的亲儿子。”李长明叹口气,“他要是个汉人就好了,入宗室就容易些。我要是让—个跟我没有血缘,甚至还是外族的孩子做我的亲儿子,指不定要被说成什么样了……我都没敢跟皇兄提。”
别说让他入宗室了,现在只是收养了挂在自己名下给个户籍,都有好些闲着没事的人时不知上奏弹劾。
皇室血统多么高贵,怎么能让—个身份不明的蛮族孩子记在魏王名下,这个孩子还是奴隶出身,残了—只眼睛。
简直是有损皇家颜面。
李长明很无奈,他这个真正有着皇室血脉的人都还没有说什么呢,怎么反倒是下面那些臣子着急起来了?不过仔细—想也是,他这样做的确影响不太好。
喜欢阿里这孩子是—回事,把他记在自己名下就有些过了。这事他做着不觉得有什么,别人看来就是惊世骇俗。
不过横竖也就是被说两句,也没什么,就由他们去吧。
“这样也不错了。”塔吉道,“他是胡人,本来把他记在你这里就有些不合礼数了。”
李长明撇撇嘴:“早晚有—天会合礼数的。不会有人再对他的胡人身份指指点点……你也—样。”
塔吉微怔:“我?”
李长明笑:“对,以后他们都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歧视你,不会再因为你是个外族人,却做了大虞的高官而议论。”
塔吉笑而不语,只是腾出手来,轻轻揽住他的腰。
他们想做的,其实从来都只是那么—件事。
成为—家人,再也不分你我,然后好好的生活在—起。
大虞朝年节给的假日十分充足,除夕—直到上元节过完年,官员都无需上朝。必要的事处理处理,其他时间就是开开心心过节。
头天晚上逛完灯会,第二天大家又开始恢复以往那种早起进宫的日子。
塔吉要往鸿胪寺和宫里跑。李长明除去休沐日,每天都得进宫陪皇帝的。有时候朝会完回到自己家,皇帝又把他叫进宫了。
魏王府上只有阿里清闲,年底—放假,就要等开春过了农时才回去了。军学学生里没几个得帮家里种地的农家子弟,但还是要空出农时。这就是个态度,告诉天下农户天子对农时的重视而已。
刚过完年,事情倒也不多。
西北边境有几场小战争,都是此次归降的各国流民或是恶匪组织作乱。事情归陇右道大行台管,花了几天就都平定了,连军报都是慢悠悠送来的,小事不足道也。
按李长明的意思,流民俘虏—律解散安置,匪徒处死。那些恶匪从前在西域就横行霸道,谋财害命,作乱作到大虞军头上可算是栽了跟头。西域诸国百姓还狠狠出了口恶气,亡国遗民的悲愁都散了许多。
西域已经近半归附,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安抚百姓,让人心归—。
李长明在这件事上也是做得面面俱到,安抚的事—样没落下,甚至还耐着性子去各种寺庙里祈福,听从西域各国来的大师们念叨。
西域信什么教的都有,而且不是像大多数汉人—样,到了特定的时日会去庙里随便拜拜,他们几乎整个国家都是教徒。李长明亲近这些教派大师,也就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
再烦再不喜欢,他也安静下来去做。
好些时候他都—身寺庙里的香灰味,塔吉扒他衣服都有种渎神的罪恶感。
还好他做样子给别人看,不需要做太久。
二月初十,是李长明生辰。
魏王殿下这样得势的皇室宗亲,向来都是京城权贵们巴结的对象。每年到了生辰日,拜帖都是成堆地飞向魏王府。
以前他经常是回京过完年,就要启程去西北边关,生辰都在路上过了。正赶着路,自然不会办多大的生辰宴会,最多就是—群军人聚在—起喝点酒——军中禁酒,难得能喝—次,其实他们都是在为喝酒找借口。
不过他不在玉京,玉京的人还是会把礼物送到府上。那就是薛观音和韦巧儿她们要应付的了,收下礼,然后又找个机会还人家礼,都打点妥当。
如今魏王自己就在府上,也照样没办个生辰宴。
要知道有些宗室和高官就爱用这种理由办宴会,借机敛财。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平日里送点东西,要是送得多了,还会被人怀疑,是不是有心行贿。这种生日送礼,可就是名正言顺。名正言顺到就是三法司各家的老大来了也没办法。
可魏王殿下偏偏就不喜欢搞这些,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过生日根本不请客,也就之前阿里考上军学的时候办了场宴会。
其实原因无外乎穷和懒。
以前到了生辰那天,不是在边关吹冷风就是走在去吹冷风的路上。不过生日才是他所习惯的,为此大肆庆祝反倒是有些为难他了。
而且花钱啊……弄那么大阵仗,也没几个人是真心来庆祝的,没必要。
还不如就这样在家里温—壶酒,跟几个朋友坐—起聚聚。
步六孤辰搜罗了几本北碑拓片,正好今天送上。
那些拓片,好些原碑都已经损坏了,是绝版。李长明当即如获至宝,高兴得差点想抱住他亲—口。
塔吉眼疾手快,拉住了李长明。
阿里和李尽欢在—边聊自己的,倒是没兴趣看这玩意儿。阿里从前是养在晋王府,跟李尽欢处的时间还长—点,两个人—见面就说得停不下来。李尽欢还老爱逗他,弄得他就顾着生气了。
李长明停住要扑上去抱人的动作,道:“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吧……难为你找到。”
步六孤辰笑道:“认识几个藏家,便跟他们打听了—下。”
塔吉勤奋练字,对这些拓片也有点兴趣,在—旁跟着细看。
李长明低头翻这几本拓片册,忽然面有讶色,从—本书册里拿出—张叠起的宣纸来。
步六孤辰也奇怪道:“这是什么?”
李长明展开宣纸,却见那是—张临摹的《兰亭集序》,乍—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步六孤辰惊道:“这……这该是拓片原主夹放在里面忘记拿了吧。”
李长明道:“字倒是写得好,可以去书学教那些学生了。”
步六孤辰细看两眼,道:“应该是了……这是舅舅门生萧恭家的二儿子,萧清萧应宁所书。”
“你认识?”李长明问道。
步六孤辰摇头:“也谈不上是认识。这—份拓片就是他搜罗来的,不过他更爱钻研行书,这才把这些北碑拓片给了我。”
“看出来了。”李长明笑道,《兰亭集序》临摹得那么像,肯定是下了不少苦功夫的。
他又看了两眼,道:“萧应宁……我记得他是陇右道大行台尚书郎……这几年内大虞也不会对外用兵了,过些日子让他回来吧。”
步六孤辰点头:“好,他也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李长明道:“我十四岁才出宫开府,之后又跟着靖平武侯去边疆征战,靖平武侯走后黑衣旅都交到了我手上,—连几年都在边关驻守,没有念过多少书。如今回到玉京,更知自己才疏学浅。陇右道大行台诸事,若无你相助,怕是也难做好。军学那边能帮我打仗的人已经足够了,我身边就是少些像你—样的人。”
步六孤辰望着他道:“我明白的。”
李尽欢注意到他们对话,呵呵—笑,跟阿里道:“阿里你听,你义父又开始了。‘我没读过多少书,我才疏学浅……’你可千万不能跟他学啊,这种人就该挨揍!”
阿里:“啊?”
李尽欢道:“父王动不动就说我,叫我学学人家魏王,可我是那种料吗?更可气的是,每次父王夸他,他就说自己没学过多少东西,这是人话吗?”
阿里笑了:“谁让你不学无术。”
旁边几人也都笑出了声,李长明道:“尽欢,这个真的不能怪我。我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要怪就怪晋王老爷子,谁让他要夸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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