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171)
王又伦差点给跪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支持还是反对,犹豫着……
雷岳脚软。他的家族因“义商策”大大受益,对长乐王推崇备至,属于坚定粉,可架不住天授帝这么一句看似平常的话里蕴含的信息量……非常大!
早有猜测是一回事,真被亲口承认,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又不是决定卖豆腐的摊子给哪个儿子。
——陛下,您就不能缓一天说么,明天不是我值班啊。
而作为御史大夫的李元江,有点软性子,毕竟在天授帝这种风格强硬,手腕铁血的皇帝手下,太过刚直、强硬的人(譬如苏砚)一般没好下场。
作为一个监察百官,监督皇帝的御史大夫,李元江一时犹豫要不要反对?嗯,应该是要的,可怎么说才比较委婉,不惹毛皇帝又不得罪长乐王?
其他人也在心里打小九九。
若不反对,就是默认,
只有太子才能理政、监国。可长乐王做太子,是不够资格的……吧?
可以想见,今天在场的几个人,带奏本去了合欢殿,就是默认了天授帝的明示,表示了支持。
造成风雨动荡的结果是一定的,他们也会被士林口水淹没。百年后,只怕一个“奸臣”“佞臣”,“只懂逢迎上意,不顾祖宗礼法”的名声跑不了。
雷岳小心翼翼道:“陛下……听说长乐王殿下偶染风寒,身体微恙,这……”不好使唤一个病人吧?
王又伦也飞快附议:“陛下,之前殿下因治水策病倒,伤了元气,这么劳累他,于身体有损啊。”
有代表发言,其他人意思意思,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见。
长乐王这一次,病的好病的妙。
天授帝却不在意地挥手:“无碍,九郎身体好多了……”他也怕累到儿子,考虑蛮周到,又吩咐,“不过他病体初愈,的确不适合劳累,就口述,叫志祥(赵瑞)奉笔。”反正破罐子破……呃,光明正大了,就不用卫终暗搓搓“摹皇书”了。
直接叫赵瑞,他最听话的,让干嘛干嘛,从没忤逆过天授帝意思,给沐慈代笔再适合不过。也刚好儿子不喜欢写毛笔字。
可是……
几个大臣还想说什么……
天授帝装作恍然大悟状:“哦,还是你们觉得去合欢殿议政不严肃?也是,那里原本是后宫殿阁。那不如去垂拱殿,或去紫宸殿?还是你们觉得,直接恢复每日早朝,让九郎代替朕去崇政殿听一听大家议政,更显得认真严肃呢?”
皇宫内,分前朝与后宫,前朝三个大殿。
庆元殿是最大最前方的殿堂,举行元旦、冬至大朝贺,朔望册拜,登基大典才启用。
崇政殿中间第二大殿,皇帝每天举行每天大朝会的地方。垂拱殿是崇政殿左侧殿,非朝会的君臣议事,或像上次大洪灾救灾这种特殊情况的议事,都在垂拱殿举行。
紫宸殿是第三大殿,皇帝与心腹内阁,举行日常不定时小型朝会的地方,非心腹不宣召入紫宸殿。这地方距离皇帝寝宫太和殿也最近。
叫长乐王去代替陛下垂拱殿,或去紫宸殿,甚至上朝……
就直接是监!国!
所以,天授帝给的选择是——根本不让人选择。
这是天授帝惯用的心术权术,转移视线兼被迫选择。普通人都有“两权相害取其轻”的被迫选择综合症,于是大部分臣子下意识选择了——还是去合欢殿吧。
于是,顺理成章“不让长乐王批奏本”这个选项被忽略了,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清醒的,要么因为立场,要么因为畏惧,都当做没发现。
天授帝很满意,手一拍龙案道:“就这样(他很愉快地)决定了!”然后挥挥手示意,“朕累了……”
跪安吧。
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反对机会。
众人:“……”
牟渔一直很光棍的,不管天授帝的命令多么奇葩,他是忠诚执行,不打折扣的。连灌翻皇子的活儿都做过,没啥好怕的。
他喊了几个内侍过来抱奏本。
以前天授帝让沐慈看奏本,还要叫牟渔暗搓搓运送,掩耳盗铃一下。现在么……没必要再避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幸朝,政治机构。
政事堂:宰相议事的地方,设在皇宫的前朝。政事堂会议是常设的,协助皇帝统治全国的最高议事机构。
宰执:宰相与执政简称“宰执”,有左右丞相,参知政事(副丞相),三省(中书、尚书、红门)六部(工、礼、吏、刑、户、兵)长官,枢密院长官。
具体人物:
民政:右丞相(王又伦);参知政事(李康、雷岳、张怀勇);赵瑞(中书侍郎兼学士承旨);卢定国(户部尚书)……
其他人员(不具名)中书侍郎2人;红门侍郎2人;御史大夫1人,御史中丞3~5人;尚书左、右丞各1人,六部尚书共6人,六部左右侍郎共12人……)
军事:枢密使1人,枢密副使2人,知枢密院事4~6人。
。
另外,大幸朝三省是中书省,红门省(相当于门下省),尚书省,有兴趣自己百度一下三省六部。这里不多说。
第132章 开始工作!
雷岳一路跟着牟渔走,腿肚子直抖,十分想尿遁。看迈着方步走路很稳当的王又伦,实在忍不住拉一下他的袖子,小声问:“正论,这事你……怎么看?”你事先知道不?怎么这么镇定啊?是不是特意带我们过来坑我们的啊?
其他官员侧耳倾听。
王又伦摇摇头,叹口气:“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让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了。至于陛下心思,不是我们能窥探的。”
对,君心莫测,不能窥探天家心思……但其实这回都不用窥探了好吗?
直接明示了都。
也没人能劝得了!
天授帝是听劝诫的人吗?
这位皇帝,在位三十年了,从来就只有在小事上装装样子听御史劝诫,退让个一步半步的;一遇到大事……这位爷只要拿定注意,特么是想咋干就一定要咋干的,不让干就一准儿血流成河的啊。
王又伦更心知肚明——他那个看着漂亮柔弱的王爷外甥,心里要拿定了主意……是个比天授帝更加顽固,更加难搞,更心黑,更手狠,还胆儿肥,绝对不介意把天都通个窟窿的存在。
最主要人家还有智商。
不愧是两父子……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所以……
王又伦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这两个人。
所以他都懒得下死力去劝。
反正不管是哪个,都姓沐。
他这个姓王的,做一天宰相,就做一天宰相应该为国为民做的事,若真是自家外甥……虽然对其他皇子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国家来说更有利。
毕竟长乐王的眼界格局,心性手段,在几个皇子当中是最拿得出手的。
若掀起腥风血雨,他就尽力斡旋一二,避免举国动乱,也不要流太多的鲜血,就死而无憾了。
至于他自己的前程……命里有就会有,没有也不强求,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
合欢殿
沐慈刚把牛皮糖似的侍读官指使到禁宫内的学士院,去和那一堆的文人完善标点符号。总算没人管东管西唠叨了,就打算看会儿书。
牟渔就抱了一大堆奏本,还带着几个面熟不面熟的官员登门。
沐慈立即明白天授帝的意思,意料之中,又有点小意外。
意料之中,是自己推辞一次,会让“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属性的抖M皇帝,更坚定某种决心。没料到的是,天授帝居然不顾他的病体,这么快就把政务丢给了他。
还真是心急。
不过沐慈依旧从容淡定,好像这种在别人眼里“天都变了”的事,是很正常,顺理成章的状况。
他也没说推拒的话,天授帝动真格的,他也不必矫情,直接指着一直没撤走的龙案道:“奏章放那儿,地方大,”又招呼跟着来的大臣,“大家坐,别拘束!”
吩咐牟渔加位置,让和顺去泡好茶。
王又伦顶着压力,对沐慈介绍了各位官员的名字与职务,沐慈不卑不亢,一一招呼过去,却不是叫‘姨父’‘老师’,而是称职务,公事公办吩咐:“王相,既然是来工作的,就由您主持,雷参政辅助。这些政务,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多想。”
可看大家神色,除了王又伦破罐破摔还算安稳,其他人包括已经五十多岁的雷岳,都目露忐忑,甚至有个别还愁眉苦脸。
显然今天冲击太大,让各位朝官在权力中心锻炼出的养气功夫都破功了,直接把情绪摆到脸上来。
牟渔准备的座椅,也没有一个人敢坐下,王又伦也一时犹豫。好像这是一种象征——坐下就代表,支持!
……
牟渔的心暗中提了起来,他就知道,沐慈会被诘问,会被为难。
这些个老臣,能奋斗到这地位,最是精明不过,也惯会看人下菜碟儿。
平时在大BOSS面前,这些朝臣有机会还要揪一揪BOSS不小心露的尾巴,犯颜直谏,赚点“不畏权贵”的声望啥的。反正有大祖皇帝的三条祖训在,皇帝一般不随便杀人。只要不做威胁天授帝地位的事,又站在大义立场上,天授帝也不大计较(苏砚那种烦死人的也只是找个好点的地方流放几年),遇到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听一听。
在天授帝去嵠丘行宫休养后,让太子监国。
太子沐恩是在这些老臣眼皮子下成长的,最清楚储君底细。在太子面前这些老臣那是……腰更直了,胆儿更肥了,嗓门也更大了,诘问起太子来是一套一套的说辞,还不带重样,最后一定要太子按照他们的思路走才行。
比直接人身攻击还叫人心塞。
因为太子一般是没办法反驳的……不仅需要有更好的道理,还需要极大智慧和超好口才,最主要,得有力压全场的威严。
太子从小被天授帝鄙视,斥责长大,夹着尾巴还来不及,至少……在天授帝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拿不出那底气的。
太子这么“敦厚”,老臣还要私下里评价为平庸,最多是个守成之君,好在脾气还不错(某人会装),比在天授帝手底下混饭容易。
其实,世事本就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被“压倒”的太子就很压抑,上有太岁镇山,下有群臣不驯,还有弟弟们明里暗里给他找麻烦,他还要装个厚德载物,宽容大气,不能有一丝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