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117)
沐慈身边站着王又伦,王又伦早看见皇帝,想下来行礼——臣子可不能居高临下看着皇帝。
天授帝却惊恐道:“正论,你别下来,拉住九郎……”
沐慈站得高,早看到了天授帝的影儿,目光掠过他便不再关注。指挥和顺爬树摘桂花,道:“摘顶上那几丛,见得阳光雨露更多,香味更浓郁……小心别把人摔了。”
一群宫女內宦对皇帝行礼后,就赶紧张开手,在底下准备随时兜住上面的和顺。
卫终知机,飞快叫附近的禁卫跑到高台下,护着长乐王殿下别把他给摔了,这宝贝疙瘩更加金贵。
王又伦听天授帝刚才嚎那么一嗓子,感觉皇帝好似很害怕,听话地不下去,还拉住了外甥的袖子。再看看自己和外甥的站位——陛下是怕长乐王从高台跌下去吗?
但这又不算很高,还有小护栏的,又有禁卫在下面护着……陛下真是越来越婆妈了,但他还是扭头对长乐王说:“陛下来了,咱们该下去问个安。”
沐慈只道:“姨父去吧,这风景好,我再待一会儿。”
王又伦:“……”他奉命要拉住外甥的,只好站在高台上对天授帝歉意一笑。天授帝听见儿子说的话,早习惯了他的抽风+任性,只好自己往高台走。
沐慈对王又伦是不疏淡的,围着桂花飘香,微勾唇角,眼中蕴了淡淡笑意:“母亲最爱桂花,虽花小色淡又素雅,外表不是很美,可小小的一朵能散发如此浓郁的花香,实在是造物的神奇。”
王又伦笑着回答:“可不是。家内也最爱桂花,她们的庶母是南方的罗宁郡人,那是桂花之乡。可惜北方桂花难种活,便是这几颗陛下养护地十分精心,可惜还是不若南方的馨香。”他在罗宁附近做过郡守,知道妻子的生母的情况。
沐慈点头说:“难怪了,家乡的味道总是好的。母亲说,新开的桂花还有点涩意,必须晒干了,一层干花一层糖霜,在罐子里铺好了闷上一两个月,才能香甜,煮小汤圆最好吃,又糯又香……母亲小时候不仅教我做桂花糖,还酿桂花酒,可惜冷宫没有桂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香,叫母亲一直念念不忘。”
天授帝听到这几句,瞬间回忆起:难怪阿期不爱牡丹不喜青莲,最爱桂花这种俗物,原来是因为生母。他又想起这些桂花树都是阿期亲手种的,精心照料,上百颗才活了这么二十多棵,每到秋季,阿期总会叫人摘了最好的几丛桂花,酿桂花酒,还会自己亲手做桂花糖酿小汤圆吃,真香啊。
宫里什么漂亮复杂的膳食没有呢?
可只有当年阿期亲手做的一碗普通的桂花小汤圆,曾带给他许多温暖,如今佳人不在,徒剩回忆,更显苍凉……
高台不大,只能容纳两个人,王又伦行礼后就松了手里的袖子,换了天授帝过去。天授帝就站在沐慈背后,直接抓住他的双臂,道:“乖,你不能站太高,跟父皇下去。”
沐慈也不问为什么不能站高,听天授帝很担心的语气,并不固执,就被天授帝拖着往下走。但这不影响沐慈的谈兴,他还问一旁的王又伦:“姨母会做桂花糖的吗?”
王又廷又对天授帝歉意一笑,才和沐慈继续话题:“家内会,可北地少桂花,也有好些年没做过了,只年年叫老家人做好了送几罐来,的确很香很好吃,家内每年都会留下两罐,视若珍宝,一直念叨这是给您留的,也许有机会给你呢。可惜宫外吃食粗鄙,那两个罐子我一直没能通过宫禁带进来,为这么点小事请特旨,怕惹御史参劾。”
因为郑国舅就是栽在私下送东西进宫(大家还不知道他送的什么),宫里狠狠整治过一番,如今管得严,不能像平时那样塞点银子给内侍黄门就把什么东西都送进宫。
王又伦因是长乐王姨父,现在做事更加谨慎,就怕给长乐王招致非议。
天授帝赶紧道:“朕准了丞相,正论你把桂花糖带给九郎。”
王又廷赶紧应是。
“多谢!”沐慈竟然微微勾唇,露出一个轻浅至极的笑容来。因他侧头与王又伦说话,这个让百花失色的笑靥,一时叫天授帝看见,险些左脚拌右脚从楼梯上滚下,好在记得怀里有个宝贝疙瘩,才拼命稳住了……
天啊,九郎原来会笑的吗?
这笑容也昙花一现般绽放,又敛去了,沐慈道:“过一两月,姨父也带一些我做的桂花糖出宫。我第一回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给姨母尝尝,看是不是一样的味儿?”
天授帝赶紧说:“我也可以帮你品品,看是不是一个味儿。”
沐慈:“……”您该不会想蹭吃吧?
天授帝厚着脸皮当做没看见儿子的目光,愉快地决定帮儿子品尝他亲手做的桂花糖的味儿。然后才半抱儿子往下走。
沐慈轻轻挣脱道:“您先放开,这样走楼梯有些危险。”
天授帝只好放开他,牵着沐慈往下走。
一个皇帝那么小心翼翼牵一个皇子走楼梯,所有人都看到了,却只装作没见到,对这种事十分的习以为常。
沐慈走下来,不论是路过禁卫还是宫人,大家都对他更加恭敬,恨不能五体投地。沐慈对这“狐假虎威”现场并没有丝毫得意,因此刻他只是那只借势的“狐”。
而沐慈的个性,是只肯做“狐”背后那只“虎”的。
他会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达到目标,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
当然,无需摇尾乞怜。
软弱与哀求,从来得不到自由……
第90章 纠缠不放练书法
沐慈进了合欢殿,就看到坐在苏砚对面的沐若松。这侍读官面红耳赤,一脸愧疚的样子。
这倒奇了,这少年一张脸一天到晚板得似块面具,老成持重的样子,今天怎么露出了大受打击的小媳妇的可怜样儿?
沐慈不知道的是,刚才苏砚过来,因重华宫原属于后宫范围,苏砚是要避讳不能乱走的,于是就没跟天授帝去院子,而是留在了合欢殿的书房内。一眼就看到沐若松放在案上用毛笔给沐慈抄的资料。苏先生微微摇了个头。
沐若松做了苏砚多年学生,哪有不知道这位老师的意思的?
这段时间他天天和沐慈呆一起,总会不由自主被沐慈那两片柔软的唇吸引,身体里涌上陌生的清潮,想要……想……想抱着他,亲吻……让那张不沾一丝烟火气的美丽脸庞染上媚态……小嘴里发出让人羞耻的呻吟。
沐若松最近常做的事,是一遍一遍冲冷水,试图冲刷,压抑掉那股罪恶的青春躁动。好在夏日的水温凉,不然他肯定要病。
这种让他觉得亵渎心中男神的羞耻冲动,一次一次更难压抑……
更销魂是,他甚至不止一次做春梦,梦到自己抱着沐慈,这样那样纠缠……一醒来发现自己弄脏了裤子。罪恶感差点把他淹没!
沐若松更觉得害怕,知道自己不对劲了——怎么会对一个少年,有这种欲望?可性别与身份还不是让他最纠结的,他更害这种陌生的心潮哪天压不住,真对沐慈做出什么来……
他每天提醒自己,和沐慈保持距离,可又总忍不住更靠近沐慈,贪看沐慈的一举一动……然后更想要……他终日与莫名的冲动对抗,陷入自我纠结的死循坏里,哪里还有心练字?
而且他为了跟上沐慈的节奏,最近他都在勤练羽毛笔字。
刚刚苏砚先生一摇头,是在说:你毛笔字退步了哈。
晴天霹雳啊!
所以说:珍爱书法,远离长乐王。
可问题是,舍不得离开怎么破?
天授帝就屁颠屁颠追过来问沐慈:“父皇给你做的福禄配饰呢,怎么一个都不戴?”
“不习惯,累。”沐慈道。
“多戴戴就好了,你八字轻,要拿这些东西压住才行。”
“我不信鬼神。”
“别这样,倔牛儿,宁信其有,信一信也没坏处。”天授帝想起刚才儿子轻飘飘要仙去的样子,就怕压不住他真飞走了,又絮叨,“就算为了让父皇放心呢,好吧?少戴几个也不要一个都不戴,只当心疼父皇了?乖……”
沐慈:“……”一个老男人怎么这么墨迹?
“父皇真的很担心你啊。”天授帝抓着儿子的肩膀摇一摇他,撒娇ing——我儿子其实很心软哒。
沐慈无奈扶额,懒得理他,拨开他的手直接去了净室。
王又伦看着发急,外甥率性,陛下啰嗦,他怕两个父子一言不合又吵起来。有心劝外甥别在小事上和天授帝僵着,虽知道陛下这会儿眼睛和心都偏到底了——可皇帝现在在兴头上纵容你,万一哪天惹毛了他,就都是现成的罪名。
皇帝这种生物,是最诡秘难测的。
其实王又伦多虑了,天授帝爱的就是小九郎的坦荡率性,哪里舍得生气?天授帝虽被捧惯了,心里却明镜似的——他家小九郎行事言语出自本心,不会因他PP下的龙椅而改变态度立场。
是个好孩子。
天授帝被九郎无视,甚至鄙视,都觉得这很正常。(所以沐慈说他是抖M,具有潜在被虐属性。)
天授帝也习得了一个新技能——用行动对小九郎好,亲密度就能刷上去,九郎对他的态度会改善。
同时遵循三个原则——脸皮厚,脸皮厚,脸皮要厚!
瞧!九郎对他已经软化许多了。
王又伦白着急一场,一扭头就见到了坐在合欢殿书房里指点沐若松写字的苏砚,顿时汗都下来了——我的娘丫,我怎么就一时兴起跟着小外甥胡闹,忘记了今天是初八,苏砚要来?
这苏砚可不是个会看脸色的,只怕要对殿下的不懂礼,晾着皇帝和老师什么的上纲上线了。
不过人家苏砚因为多年流放,家破人亡,好歹改了一点狗脾气,虽然内里还是那么刚直,但表面上至少知道什么时候要保持沉默。
苏砚也有点震惊,看天家两父子的互动,心道坊间传说天授帝宠爱长乐王倒不是空穴来风。
他对长乐王也久仰其名的,他虽对一个国家太过仰赖商人而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承认长乐王的“义商策”挺好。对《治水策》十分感兴趣,虽说现在还看不到效果,可里头的一些理论实在新颖,且十分有道理。
他还特地通过定王的渠道,买到一本(现在《治水策》一印出就卖空,是一本难求啊。)他读了好几遍,细细研究,还找了好些人思辨讨论……虽然大家众说纷纭,但都觉得似乎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