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166)
沐若松也不能做决定,只建议:“先让五叔他们每天去转一圈,露个脸就回来,不要久待,也千万别干涉具体兵事。”起个稳定人心的作用就行了,不用真的去干预。
这和杨氏的想法也一样,杨氏真觉得大侄儿稳重懂事多了,倍觉欣慰,多少有了点底。她问沐若松:“你打算留在家里吗?”她希望沐若松能留下,这孩子心术正,不是个趁危获利的。
“不,我现在就动身回去。”沐若松起身告辞。
他想知道,这封本来不应该被通过的奏本,是不是……
沐慈的手笔?
第127章 举手之劳
沐若松直接带着王梓光回到御苑猎场,却被告知沐慈和大部分御医都被宫里紧急召回了。因为天授帝昨夜醉酒,又受了风,病重,以至于无法清醒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
沐若松就确定他几个叔叔被允许成为监军的奏本,一定是沐慈批复的了。他挂心沐慈为此触怒天授帝,更担心沐慈颠簸难受,最担心的还是天授帝的安危……他若有事,沐慈没人护着,就会有大麻烦。
沐若松与朝阳郡主告别,飞快骑马赶回宫去了。
沐若松也是皇家人,作为皇帝一直挂嘴上夸奖的侄孙辈,他也有资格去看望天授帝。但当他匆匆赶往皇帝寝宫太和殿,却被挡驾,说御医正在会诊。
太和殿外,已经站了许多大臣宗室,最前方是好几个皇子。除了幽禁的太子没来,已经出继的六皇子,现在在忠王也过来了。五皇子临江王、七皇子淮南郡王都站在太和殿外,解了禁足没多久三皇子洛阳王也在,正在和一个太医说话。
大家都一脸极其担心的神色。
他们肯定是担心的,因为废除太子的旨意据说写了,还没颁布,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新太子还没有落实,他们担心天授帝有个万一,储位不明会引起大乱。
还隐藏的亲太子派觉得是个机会,说不定可以趁机让太子继位。哪怕他曾经犯错,被皇帝幽禁,但没明发废太子诏书,就有翻盘机会。
这就是祖宗家法,太子登基,是祖制。
李康和王又伦这些文臣,暗暗替长乐王忧心。武将则不愿意内乱,定王出事,就隐隐用眼角余光,看几眼洛阳王。
沐若松搜寻人群,没见到长乐王。
那少年虽然瘦弱,可只要他出现,必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沐若松就以为凭沐慈现在受宠的程度,这会儿肯定守在天授帝身边。
“皇祖父如何了?长乐王殿下在里头吗?”沐若松小声问守在外头的一个内侍。
内侍吓破了胆子一样,慌忙缩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卫终刚好出来,他对长乐王这个侍读官也算比较熟了,爱屋及乌,卫终也毫不吝惜对这位释放善意。
出身高,后台硬,得恩宠,能力强,自身又努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卫终不敢明着巴结,怎么也不敢给这位脸色看的。
卫终赶紧出来,压低嗓子说:“陛下稍有微恙,并无大碍。小殿下没有过来,在合欢殿处理政务。”
沐若松一听,这关口不当着百官群臣的面来刷孝顺值还回寝殿,处理的什么政务?沐若松急了,赶紧告罪一声就走。
卫终拉着人,屏退左右小声道:“是陛下曾有言,若陛下无暇理政,则奏本都交予小殿下处理。”
沐若松就知道这内侍总管的意思了——告诉他要领情。卫终还不知道他已经看过许他家叔叔去做监军的奏本,他也得避嫌,就做出疑惑担忧状,目中微露茫然。
卫终还真以为沐若松没看到长乐王最先处理,还特意派遣御林军护送内侍,紧急送出宫那一本奏本。不过卫终不着急,以后沐若松总会知道的,就会明白,进而记沐慈人情,也记下他的一个人情。
那本明黄奏折上“知道了”三个字,虽是长乐王授意,却是他动笔。他也是顶了雷的。他真没那胆子和气量,居然敢允许定王府一口气派四个小爷入东郊大营监军。
你要感激,感激长乐王去。
这也算他顺道卖了长乐王一个好——我把你做的好事说给了当事人听,叫他承你的情哈。
卫终一肚子弯弯绕的想了许多——做个内侍中的NO.1是很不容易的。
沐若松懂卫终的意思,心中万般滋味,一心想见沐慈,就对卫终说了几句场面话,飞快回了合欢殿。
卫终看着沐若松离开,忽然才想起来:“哎呀,怎么忘记告诉他小殿下病着呢?”
……
沐若松回了合欢殿,却没看到沐慈在书房处理奏本,而是在寝殿,老神在在躺床上,盖着薄被,脸色一如往常一样苍白,双目微闭,神色缓和,呼吸平稳,明显在……睡觉。
睡神啊?
和顺还在一旁“嘘”。
嘘什么嘘?
别的皇子都在表孝心博印象分,这家伙,居然还有工夫批奏折,这会儿是不是批完了?批完了不去照顾病中的天授帝刷孝顺值,竟然睡觉?
居然睡得着?
沐若松忧心不已,这要旁人知道了,流言能杀人。会说长乐王一心揽权,把亲父皇丢一边看都不看,只顾理政。而且昨天天授帝还是和长乐王一块儿喝酒,才导致酒醉,卧床不醒。
本朝以孝治天下,这话一出,沐慈经营的好名声就要被刷负了。
沐若松是真担心,他让和顺出去,自己快步走到沐慈床前,单腿跪下,伸手握住了沐慈放在床边的手。
无论如何,要把殿下弄去太和殿。
沐慈的手掌冰凉,一如平常,沐若松没觉得异常,很自然将沐慈的手笼在掌心暖着。眉头虽然还拧着,可声音却又软又轻:“殿下?”
沐慈慢慢睁开眼睛,带着一丝睡意迷蒙,还有点红血丝。看清是自己的侍读官,下意识绽出一个浅淡的笑,目光柔和。
这个一贯稳若山石,面色绷肃的少年,如今满目急切。沐慈从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少年两道剑眉之间的拱起的焦躁。
沐若松在定王府总能端起承重嫡长孙+长兄+班主任范儿,却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看到沐慈,气势就弱了。也许,因为沐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没有一丝余地。
而他自己,已经……无法解脱……
“家里没事了?”沐慈问,声音有点哑。
“没事,我送四弟回家了,家中一切都好。二弟烧也退了,太医说应该不会有事。”
“这就好。”沐慈又问,“见过你母亲了?”
“嗯,她也安好。”
“……你又是何必?”定要回来?
沐若松不接茬,只道:“我在家刚好看到奏本,建议三个叔叔只去露脸,并不管具体事务,您看可以吗?”
“行,你们有分寸的,我知道。”
所以,真是你吗?
沐若松感激道:“谢谢你!”
“举手之劳。”
沐若松却知道,这个人情绝对不是“举举手”的程度,心中感念长乐王顶着皇帝的压力照顾自己一家,又担心问:“会不会对你有影响?”这明摆是吃里扒外给定王府撑腰,天授帝会发脾气吗?
“不会。”沐慈很笃定。
其实还真是举举手的事。
几个王府小爷年纪小,要么脾气软,要么能力差,总之没什么威信,去东郊大营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不可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做小动作。且有点脑子的将领也不会跟他们做什么坏事。
应了这奏本,是一种象征性的安抚,表示天授帝和定王府依然是好基友,没翻脸。一为让蠢蠢欲动的其他人都收敛点;二也是安抚定王府,别把人生生逼到敌对阵营里去。
当然,沐慈没力气多解释。
沐若松心中感激沐慈,更打定主意要劝他放下与天授帝的芥蒂,去刷孝顺值,认真地说:“殿下,皇祖父病了,您不应该忙着理政,该去床前尽孝。”
在皇帝身边呆着,也不影响理政,不是更好吗?
沐慈轻笑一声,“你吵醒我,就为了说这些?”
“是。”
“哦,那不用说,我没打算去。”说完又淡定地闭上了眼睛。
沐若松急了,轻晃着沐慈的手:“殿下,您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沐慈是退无可退了,只能前进的。
若以前天授帝只是喜欢长乐王,如今他病了,指名把奏本交给长乐王处理……
这种宠爱程度,已经足够遭人忌惮了。别的皇子登基,绝对容不下他的,所以不能给旁人机会。而他行九,是最小的,想要……就必须比其他皇子更好,不能有一丝差错。
各朝各代以孝治天下,不孝的罪名压下来,沐慈本事再大也要完蛋。
沐慈再次睁开眼睛,眉目含笑看向他,半撑起身,渐渐靠近沐若松,近得鼻尖几乎相碰。
“你总是担心我。”沐慈嗓音沉雅许多,却更撩人心。
沐若松被沐慈鼻间喷出的灼热并带着微微甜香的的气息,熏地脑袋一片浆糊。
“不要担心!”沐慈说。
沐若松晕陶陶,还是没忘记劝:“可是……殿下……”
“我会处理好。你早膳没用的吧,饿吗?小厨房应该还有。”
沐若松:“……”这会儿都快午膳了,您还只关心我吃没吃早膳么?
“殿下!”沐若松有点着急,眉头又拧紧了。
“子韧,看你不顾自己只为我着急的样子,还真是……”叫沐慈看着很感动的。
沐慈慢慢倾身靠过去……
沐若松没有动,心如擂鼓……这两片柔软的唇,在他喂药的时候品尝过无数次,虽然带着苦涩,却总让他觉得有一种甜蜜。
他也鲁莽地亲吻过沐慈一回,虽然撞破了,尝到鲜血的味道,却也美妙地让人难忘。
靠的近了……
沐若松以为自己会被亲吻……他很紧张,更有点隐秘的,甜美的期待。
可那微热清新的气息扑入鼻腔,而后又散去。
沐慈错开位置,凑近沐若松的耳边,手指点这他的心口,低声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你若想要留在我身边,首先要学会信任我,而不是时时刻刻在担心我。”
沐若松:“……”
他没办法思考,却发现搅乱他一池春水的罪魁祸首离开,倒回床榻,又闭上眼睛。沐慈声音有些虚弱:“我有些累,让我歇会儿。”安然准备继续酣梦。
沐慈脸色苍白,面上却很少显露难受神色,沐若松还以为是托词,道:“可是,皇祖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