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看完,那汉子又问:“夫人可要回信?”
乔溪实在受不了他的称呼,轻咳一声纠正道:“别叫我‘夫人’,听着怪别扭的……你就叫我小乔就行。”
那汉子一听连忙摆手:“夫人万万不可!”
他不过是谢家培养出来的影卫死士,此次被将军特意留下保护夫人周全,怎敢以下犯上?
“有什么可不可的?”乔溪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就是个种地的庄稼汉而已。”
影卫有苦难言,又谨记将军临行前万般叮嘱不可在夫人面前暴露身份,只好低声道:“……好。”
乔溪想着他一路从石清镇跑来送信不容易,请他在院子坐下歇息,亲手泡了杯自制菊花茶,又从屋里拿出他习惯用的炭笔,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写好信给你带回去。”
汉子捧着粗碗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四处乱看。
乔溪很快写好信,转头看那汉子跟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两手还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不觉好笑:“你怎么那么紧张?”
“小……我、我怕生。”汉子怕被看出什么,空口说瞎话。
乔溪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心说这壮汉不说话时一脸凶相,怕是一拳就捣死他了,居然会怕生?
考虑到以后恐怕要经常麻烦他跑腿送信,乔溪礼貌的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孟六。”汉子挠头,仍然改不了口。
乔溪也懒得纠正他了,把信递给他道:“麻烦你了,孟六。”
孟六连忙接下,又说:”那边若有回信,我还来给您送。”
见他做事实诚,人也憨厚,乔溪不由感慨道:“你们掌柜人挺好,还特意派你来送信。”
孟六哂笑,把信揣进怀里匆匆离开,正好迎面遇上给乔溪送东西的秦大叔。
秦大叔回头,盯着孟六离去的背影瞧了许久。
此人是个善使轻功的绝顶高手。
秦大叔从不知道这桃叶村什么时候竟卧虎藏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高手。
他从乔溪那里听说三郎进京心里本就怀疑,可是岑儿被留下来,他又寻不出哪里怪异。彼时他已近十年不问江湖世事,自然对外界的消息不灵通,拿不准三郎到底干嘛去了,又见孟六在这种时候上门,暗自思量是不是该打探一下。
而沈夷光那边此时已经与李副将顺利汇合。边关驻守的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带走,李副将留了一半人马,怕鞑子趁机下手。
“就这也够了!”李副将不屑轻哼,“赵昱那小子纵然诡计多端又怎样?!难道还能跟咱们正面硬拼!?”
五万人马行军过阵不是小动静,绝不可能瞒过赵昱,而沈夷光也没想瞒着。
不同于在桃叶村时必须隐姓埋名,如今他不需要韬光养晦,也没有岑儿在身边万般顾虑。他故意扯着“锄奸佞”的大旗大摇大摆公然宣战,并且猜测很快赵昱就会派兵应对。
沈夷光希望自己的声势越大越好,最好把赵昱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好让他没机会对谢家下手,同时也为了掩盖岑儿被隐藏的事实,免得他疑心。
他低头看着案桌上的行军路线图,眉头紧皱。
出来的时候他跟乔溪说一个多月就能回去,可按照这样的战线看,恐怕过年都未必结束,他头疼该怎么把谎言圆过去。
又十天后。果然如沈夷光所料,大军向着京城方向前进,在秣州与赵昱的人马第一次交战。
沈夷光带兵多年,手下又都是死守边关和凶狠的鞑子多次交锋的精锐,岂是赵昱派来的那些无能的地方军能比,赢得毫不费力。
身处皇宫的赵昱接到战报并不意外,他本来也没指望那些虾兵蟹将真能挡得住有着战神之称的沈夷光。
“下去吧。”他左手撑着额头,满心疲惫。
报信的探子退下后,紧接着又有个年轻太监匆匆进来,俯首跪下细声细气道:“陛下。”
赵昱心思不定无比烦躁,因为他即将又一次迎来自己的雨露期。虽然宫里养了不少天乾排解,可……终究不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个,不过聊以慰藉。
他懒洋洋看了一眼跪趴在地的太监,缓缓道:“可是谢必迟招了?”
小太监连忙摇头:“谢、谢小爷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刑部那边派人禀报,说是不能再用刑了,不然……”
赵昱冷笑一声:“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等骨气。我还以为他成天跟一群下|贱妓子厮混,早没了血性。”
小太监小心翼翼抬头,犹豫着又说:“虽然谢小爷一句都没说,但他手下心腹有一个被喂了药,迷迷糊糊透了些东西。”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一路跪着双手呈上。
赵昱随手接过那张沾满了斑斑血迹的纸条,打开后只看了一眼,顿时眉目舒展,浅浅一笑:
“……桃叶村。”
第74章
三郎虽然离家,可是准时隔了三五天就有书信传来。其实信里也没什么要紧事说,无非就是重复询问乔溪身体如何,心情好不好,家里的活不要太累,间或掺杂一些自己路上的所见所闻,或捎带几个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回来送他。
都说“小别胜新婚”,乔溪可算真切感受了一回。
以前三郎天天在眼皮底下晃悠还不觉得,一旦人不在身边,乔溪就觉得哪哪都不习惯。常常他在院子里忙着手上的活,还像以前一样自然而然的喊三郎帮忙。而后当他察觉无人回应,又要恍惚一阵才想起三郎不在。
乔溪自认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现在的他经常看着远方眺望,满心惆怅。时不时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村口,默默地蹲在树下守着,希望下一秒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
就算他明知还不到三郎的归期。
“你呀,这是犯了相思病。”
这天他又不知不觉发呆出神,一旁刚吃完晚饭稍作歇息的赵夫子乐呵呵摸着胡子笑着说道。
乔溪回神想反驳两句,发现对方是夫子,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道:“我才没有……”
赵夫子面上无奈,心里深深叹气。
罢了。
为了自己那口拙嘴笨的学生,他且当一回月老红娘罢。
赵夫子不疾不徐道:“不是相思,你为何近来频频出神望呆?”他接着调侃道:“若我没说错,你今日那道清炒三菌又错将白糖当食盐放了吧?”
乔溪脸上一红。
他炒菜的时候确实莫名其妙又想到三郎,担心他在外面风餐露宿吃不好,再加上厨房昏暗,一时手快拿错也情有可原。
等他发现的时候,白糖已经融化在锅里,尽管后来他紧急加盐试图掩盖,又怎么能瞒得过嘴刁精明的赵夫子。
他讷讷解释道:“我真没想他,就是怕他在外面吃睡不好。”
赵夫子笑得意味深长:“三郎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三岁娃娃,有什么可担心的?”
“何况堂堂三尺男儿能屈能伸,便是草根树皮也能吃得,一时的苦算什么?”
乔溪觉得不是这么个道理:“话是这样说,但也没必要硬吃苦吧?”
“再说我和他一起久了,担心他也很正常。”
赵夫子看他嘴硬,又问:“那你为何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可不像只是担心他的身子,我瞧你都快化作‘望夫石’了。”
乔溪仍想辩驳两句,又找不到借口,索性低头不言。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编的那么多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来说去就是根本放不下。
他不光关心三郎吃睡的问题,而且情感上更思念对方。每晚夜深人静他独自躺在床上,会觉得房间很空、床太大,被窝很冷。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经习惯夜夜睡在三郎怀里。而今没有人紧紧贴着他,乔溪无法适应。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不能自欺欺人。
什么对待感情要慎重……果然人只有独处时才能真正理清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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