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忽然愣住,他仿佛是此刻才意识到,他和宋开霁,在宋开霁的视角里,是相同性别的人在一起。就好像汉子和汉子,哥儿和哥儿,女人和女人……竟然是这样!
可沈青自己却是没办法接受和哥儿或女人在一起的,这真是好奇怪啊!他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哥儿和哥儿在一起这种事儿呢,我们那儿从来没有过!”这太惊世骇俗了,沈青胸口砰砰跳,可是他心中又隐隐在想,为什么不行呢?
当然不是因为他喜欢哥儿。只是为什么宋开霁可以喜欢同性,唐闻杰和祁湛也有些事情,他们那里哥儿却不能和哥儿在一起?
宋开霁把沈青送到了山洞入口。在他眼里,此时仍然是一片微微凹陷的山壁。沈青就像仙侠剧里演的那样穿墙而过,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
宋开霁轻轻抚摸着山壁。如果说他从前对那边世界的向往,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想过太平安稳、没有丧尸的日子,如今却是十分想和沈青随时随刻都在一起。
他想陪在沈青身边,沈青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他都与沈青同行,也想向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昭告一遍:沈青是他的伴侣!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那么好的沈青,他想斩断所有觊觎的目光。
沈青满脑子想着哥儿到底能不能和哥儿在一起下了山。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看见赵有当他在家附近转悠,虽然表面上是在看工坊,却三不五时的就要朝他家望上一眼。
沈青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刚从山上下来,绕了一段路从赵有当身后冒出来:“有当叔,有啥事儿?”
赵有当吓了一跳。他在沈青家附近转悠半天了,苗氏说沈青人回村了,那骡子都在家里拴着呢,却不见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一个汉子,苗氏一个单身女人,他也不好进屋坐坐,只能一直在附近转悠。
“是有事儿,就是之前你说的那学堂的事儿。”赵有当其实不知道咋开口,可这事儿他又觉得不能不说,因此十分心虚的挤出一个假笑。
这是正经事儿,沈青原打算骑了骡子就回城里的,这会儿也只能暂时搁置下,“那有当叔进屋坐会儿?”
“你这孩子,我咋能进屋?那不是胡扯吗?”赵有当连忙退了两步。沈青回来能抵多大事儿?他一个单身小哥儿,苗氏一个单身女人,村里但凡讲究些的汉子就做不出来进人屋的事儿,不是万不得已都不该经常打人家门口过,他要是进去了,得让人戳脊梁骨!
沈青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这茬儿。他忽然发现,自己最近对性别这件事,又敏感又模糊。他昨晚还和金牙人单独在酒楼里待着,跟金牙人大晚上的出去喝酒,换了别的哥儿这辈子就得完了。此刻见了赵有当,也会忘记避嫌。
可他又时时刻刻记得这世界有好些不公。沈青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想要找到一种怎样的平衡。
“那就……那就去作坊里坐坐吧。”沈青先一步往作坊里走。里头人来人往的,大部分是妇人和夫郎,也有两个汉子在院子里捣腾磨出来的红薯粉。
前头有一间倒座房,是苗雨平常住的。自作坊开业以来,沈青便把苗雨叫了过来,看门外加跟着村里的青壮巡逻、守卫,同时也平衡一下作坊里的人际关系。晚上也住在这里,正好守夜。
这会儿苗雨不在,上外头巡逻去了。沈青拉了条长凳子坐了,才问赵有当道:“我跟桂香婶子都说清楚了,有当叔觉得这事儿咋样?”
赵有当在吴桂香面前说得头头是道的,这会儿见了沈青,又有些难以启齿了。嚅嗫了半晌才把自己的意思讲了:“……你要是非逼着他们让家里的姑娘和哥儿去上学,好事儿倒变成坏事儿了,有些人非但不感恩,还得恨上你,嫌你多管人家家里的事儿!”
沈青听着他说的,都要气笑了!可气完,又觉得赵有当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村里就是有很多人,是不讲理,甚至拒绝听理的。要是人人都是好人,都明事理,这世上也就不会有纠纷了。生米恩斗米仇不就是最简单的例子吗?
真要人人都明理,给多少米都不可能给出仇来!可偏偏村里头不明理的人,才是大多数!
沈青沉思了许久。
赵有当在旁边敲边鼓:“要我说,其实石渠村做的就很好,咱们学着他们,不变就是了。有石渠村的例子,大家也更容易接受。”
赵有当有自己的小心思,沈青不是看不出来。许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那这学堂,我不办了。”
赵有当瞪大了眼睛:“青哥儿,你、你这……”他这时忽然明白,沈青的目的就是为了扶持女人和哥儿,汉子们,尤其很多和沈青关系都不好,不过是这件事里面的添头罢了!
如今哥儿和女子学不成,这些添头自然也学不成了。赵有当嘴张了几回,他想说咋能这样呢?办学堂不是为了全村好的事儿吗?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是村长,沈青又不是,沈青为啥要操心村子的发展啊?
淀粉肠作坊的事儿让赵有当产生了错觉,那就是青哥儿是很为村子发展着想的错觉。可是仔细想想,他办这个作坊是给贵人挣钱的,贵人挣到了钱青哥儿自然有体面,帮衬村里人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儿。尤其那作坊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曾经帮助过沈青,在沈青小的时候给过他一根黄瓜、半个柿子的心善的妇人和夫郎。
连用自己家的人,恐怕都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个村长,而是吴桂香和沈青有私交。
怎么会这样呢?赵有当心里悔死了,早知道他就不来青哥儿跟前多话了!他自己孙子还想上学堂呢,现在说不办就不办了……
他的脸色几番变化,十分的精彩。沈青看在眼里,心中发笑,面上却装得淡淡的。“那就这样吧,这事儿我再想想,办不成就算了,正好省一笔钱呢。我县城还有事儿,那头铺子刚开张要我盯着,叔,那我就先走了啊。”
青哥儿这几句话让赵有当嘴里发苦,这才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青哥儿凭啥白出钱给别人念书啊?反正他家是舍不得出这老些钱的!青哥儿这话把他啥想法都给堵了,却也没办法只能看着沈青离开。
然而沈青并不是真的不打算办学堂。赵有当也算给他提了个醒,现在意识到,总比学堂盖好了、先生请来了,再爆发出来要好很多。
他就是最近作坊办得太顺,把村里人想得太好了。沈青吸了口气,他又不差那点钱,原是想着是为村里做善事,才让村长给划一块土地的,算作村里的公产,就像是村里的粉条作坊一样。
可一旦是公产,就涉及到很多问题,涉及到公平、村里的规矩,那些陈旧腐朽、充满歧视的说法。
沈青不乐意遵从。
那就不要变成公产,就只是他自己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随他的心意来。
他花钱买地,他花钱找人盖房。他要办一场选拔赛。选拔出来的人可以去作坊里面做工,考得好的可以当管事。而考试之前,会有先生来教导他们。
没有什么造福乡里,有的只是为了作坊选拔能干的工人。
有萝卜掉在眼前,就算是那再偏心、再重小子轻女子轻哥儿的人家,也要考虑他家的小子考不上,全军覆没的可能。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多一分可能……
沈青没理赵有当晴天霹雳一样的表情,径自回了自己家,和苗氏打了个招呼,便骑着骡子回了安平县城。
今日的生意竟然比昨日还要好。
昨日又许多人没听说,或者来晚了没买到。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县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城北开了一家新的小食铺子,油炸的肉,香味隔着一条街都能闻着。
于是一大早就有好些人慕名而来。再有就是昨天没吃过瘾的,今日也一大早就来排队。
沈青到的时候,门口仍然排了三四丈长的队伍,牡丹正抓着一把串儿在炸,旁边站着的却不是翡翠,而是如意,正熟练地撒着佐料。
沈青还没问过如意的名字,只记得这是解觅云身边的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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