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仁栾额角一跳一跳的,因为想不出好的对策,他便大骂羊藏义是个自作主张、故作聪明的庸人,你以为自己棋高一着,实际上你的所有行为都看在萧融的眼中,那萧融才多大,你又多大了,你活的这些年月,怕不是都喂给狗了!
羊藏义恨得心里都要滴血了,这本就是个万无一失的计策!要不是戏竹露出了马脚……该死的刺客,该死的清风教,该死的孙仁栾,若不是被你们拖了后腿,他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南雍朝廷乱了套,羊藏义派出的两千私兵,最后活着回去的只有六百多人,一千多人死在战场上了,另外二百人则是害怕承受羊家的怒火,所以直接当了逃兵。
这场冲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于传出的流言能发酵到什么地步,一时半会儿的人们也判断不出来。
而萧融坐在军帐角落里的席子上,他把玩着手中的银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他希望南雍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这送上来的把柄,岂有放过的道理。……
营地当中的床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拼出来的,下面用石头充当立柱,木板上面铺一层麻布,这就算是一张床了。
腰间盘突出的人应该很喜欢这种床,但萧融作为一个健康人,对这种床实在是敬谢不敏。
他没睡多久就被硌醒了,而在他醒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屈云灭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对萧融来说跟酷刑差不多的床,对屈云灭却是正正好,甚至比王府里那些高床软枕更让他感到安心,毕竟过去这二十多年,他都是这样睡觉的。
睡觉便是疗伤的一部分,睡前屈云灭觉得手脚乏力、精神不济,睡醒以后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至于失血引起的血色尽褪,这就不是睡觉能弥补的了,这得靠吃饭才能补回来。
缓缓坐起身,但某个动作还是牵扯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在萧融面前,屈云灭表现得跟没受伤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装的,他不是感觉不到疼,他只是特别的能忍而已。
一开始他以为萧融已经出去了,所以感到撕扯一样的痛楚之后,他顿时就拧了拧眉,然而余光看到地上坐着的那个背影,他猛地一僵,然后迅速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回平静状态。
#男人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屈云灭要是想放轻动作,一般人还真察觉不到他,或许他也很适合去做一个刺客。
萧融随便的坐着,双肘放置在地上的矮桌上,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则不停的转这根银簪。
无论以古人眼光、还是以现代人眼光,这根银簪的制作工艺都十分精妙,簪子是竹枝的样式,簪头则雕刻成了细竹叶的模样,众多竹叶锦簇在一起,上面还涂了青色的涂料,不过不是萧融熟悉的珐琅,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染的色。
簪头之下还挂着一个很短的小灯笼坠,俏皮又引人注目。
银子不值钱,可这簪子上的工艺,这绝不是一般工匠能打造的,把竹叶镌刻的如此栩栩如生,有这种本事的人,基本都被世家请回去做家族工匠了。
女刺客就是个工具人而已,她们八成从小就被训练着怎么成为一个杀人利器,早就断情戒爱了,根本不可能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去给自己定制一个精美的首饰,况且戏竹这名字都不一定是她的本名,而是她的主人特意为她取的,目的就是吸引那些附庸风雅的客人。
所以这簪子应该是她主人送给她的,而能这样认真的对待戏竹,也能看出来她的主人究竟有多重视她。
萧融的问题是,她主人是羊丞相吗?
世家确实什么都要垄断,什么好东西都要扒拉回自己家、自己养,可他们什么时候连刺客都养上了,这种腌臜下作的手段,世家应该很鄙夷才是啊。
是羊藏义特立独行,还是戏竹背后另有其人?
萧融默,其实他根本没有立得住脚的证据,他不过是发散性思维的怀疑一下,经历了昨晚,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有阴谋,他依赖史书太多了,渐渐忘记了人比书复杂得多,不是所有事都被记载下来,而他也不能只把目光放在被记载的事情上面。
这本来应该是他的优势,结果却成了他的思维盲区。
萧融正在这里静静的反思自己,痛定思痛,但还不等他的反思结束,他就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一个颇为阴阳怪气的声音。
“本王原以为你在金陵吃了许多苦,如今看来却是红袖添香、好个快活啊。”
萧融:“…………”
他神情凝固的看着前方,微微眨眼之后,他才扭过头去:“大王可是说这银簪的主人、戏竹?”
屈云灭笑了,就是笑得阴恻恻的:“这就直呼闺名了?是本王看走眼了,原来萧先生也是个性情中人,既如此为何不把这位姑娘带回来,偏要拿个簪子睹物思人。”
萧融看看他的表情,回答道:“没法带回来了。”
屈云灭坐到他对面,这回扯着伤口他也不觉得痛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嘲讽萧融上面:“哼,金陵女子又怎么看得上陈留的水土。”
萧融:“……”
默了默,他说道:“带不回来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屈云灭一愣,还不等他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他又听萧融话锋一转:“不过,要是她没有死的话,我还真想把她带回陈留去。”
屈云灭:“…………”
本王不过开个玩笑,你居然真敢这么想?!
他怒道:“你如今是本王的幕僚,也是镇北军的一员,镇北军不能与金陵人有过多的牵扯!哪怕她没有死,有本王在,你也不能将她带回陈留去!这世上的女子多的是,这个女人有什么好,让你死里逃生之后都念念不忘的!”
屈云灭自觉自己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然而萧融看着他的眼神却是越发古怪。
末了,他还是没有点出这些古怪来,而是叹了口气,对屈云灭说:“正因为死里逃生了才会对她念念不忘啊,因为她就是要我死的那个人。”
屈云灭神情一变,接下来萧融便把自己在宴席上认出她是个刺客的事说了,包括后面本想把她打晕然后带走一些物证,但是谁知道她是装晕的,而且这个刺客是真脆皮啊,护卫统领只出了一招,就直接把她砍死了。
屈云灭:“……”
他安排的护卫统领,在镇北军中是中军先锋中郎将,在军中专门负责率先冲击敌军的阵型,打散敌人,营造己方的优势,面对着重重铁骑这人都能撕开一个豁口,更何况只是面对一个纤细柔弱的刺客。
但屈云灭不打算跟萧融说这个,因为他已经很了解萧融了,萧融要是得知他把这么一员猛将安排过去做自己的护卫,萧融定是又要给他上课了。
没想到在追杀之前居然还有这么一出,屈云灭的心又沉重了一些,好在都过去了,萧融也识破了对方的诡计,反正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以后不会再让萧融出陈留一步,所以,也没必要再揪着这些不放了。
萧融可不知道他那句话是认真的,他还以为屈云灭就是说了一句气话呢,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而此时屈云灭也没傻到再重复一遍,他只是问萧融:“你如何认出她是个刺客的。”
实话肯定是没法说,但萧融有他自己的解释办法:“我也不知,只是一看见她,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妥,后来听到羊藏义说要把这些舞女都送给我,我就知道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屈云灭没听过这个典故,但稍一琢磨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的神情松缓了一些,他轻笑一声:“这就对了,任何向你献殷勤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你都要把她当成刺客对待。”
萧融:“…………”
倒也不必这么风声鹤唳。
虽说心里不认同屈云灭的说法,可是这种小事萧融也不至于非要跟屈云灭争执一下,两人相视一笑,萧融问他是不是饿了,然后就出去找阿树,让他把温着的饭菜都端过来。
而屈云灭望着萧融站在帐帘旁的身影,翘起的嘴角慢慢变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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