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正是大朝会上的聪明人都不想看到的最坏情况。
所以刘瑞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选一个吧!
是以朕唯马首是瞻后争取得个配享太庙的善终,还是被朕当场撕下老脸。
即便是有申屠嘉那样的老倔牛在,资历老又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也很难跟上。
毕竟那可是太庙啊!
供奉着皇帝牌位的太庙。
若是能在太庙之侧谋个位子,死后享受皇室血食,那么至于他们的家族,子孙后代而言,无疑也是莫大的荣耀与政治资本。
而且是比“任子”还要长久的荫蔽。
当然,只是看上去如此。
毕竟跟实打实的“任子”相比,这种用于提高身价的“我XX配享太庙”并不意味着一家乃至一族能长长久久地吃到老本。
毕竟……
刘瑞隐去唇边的笑容,绝不戳破臣子们的美梦。
皇帝有立有废。
功臣的牌位也是能从太庙里挪出来的。
甚至从负面影响的角度来看,臣子的牌位从太庙里挪出的侮辱性毫不亚于开棺戮尸。人们只会一边吃着达官贵人的瓜,一面感叹这人到底做了什么,或是他的子孙后代造了什么孽才会让人撤下太庙的牌位。
“朕登基后的第一场大朝会自是要把先帝的后事都解决清楚,然后才能处理政事。”刘瑞也不急着逼他们表态,毕竟他的条件开后,还需一段发酵时间。
朝会结束后的刘瑞特意看了眼申屠嘉,思考这位老臣会不会一强到底,还是在子孙的劝说下放弃与皇帝为敌。
而这落到暗中观察的晁错眼里,便是皇帝无比戒备申屠嘉的证据。
“故安侯可别为此事得罪陛下啊!”晁错知道申屠嘉一向对他没好脸色,但是作为真真正正的保皇党,他还是对已经没有多大威胁的老丞相保佑善意,并且希望他能善终。
“到底都是一起共事的人呐!”年纪上来的晁错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若是连申屠嘉那样为大汉贡献一生的老臣都不得善终,那他这种闻名朝野的“佞臣”更是别想安宁。
“陛下啊!您可真是留了个不得了的人物。”伤感过后的晁错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申屠嘉的事,而是为十五日后的朝会做准备。
辞官后的袁盎倒是比小了一辈的窦婴还要精神。因为没有一担担的公务砸在身上,加上又有良田铺子供其生活,所以袁盎爱上垂钓,甚至在家挖了池塘用以满足业余爱好。
窦婴递帖找上门时,袁盎正将钓上的鱼儿放入盆中。他随意瞧了眼,只见一群肥头大耳的河鱼挤得难以游动,于是问道:“丝公若爱垂钓,何不去城外试试?况且在家钓鱼终究失了一份野趣。”
袁盎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甩出鱼竿回道:“别看丝的池子不大,所以鱼儿无处可逃。”
窦婴知道袁盎这是话里有话,但是除了这位老人,他也无处诉说苦闷:“丝公可知陛下所举?”
“有何不知?”袁盎一副“我还没老到耳聋眼瞎”的地步:“毕竟是体恤臣子的善举。不必王孙告之,尚冠里内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丝为公卿也有三十年了,虽不及左相德高望重,但也有些粗浅的眼力。”袁盎突然叹气道:“皇帝的贤名不出三日就能传遍关中,成为天下津津乐道的美谈。”
说到这儿,袁盎终于看了眼窦婴,苦口婆心道:“你可别再这时去触尚冠里的霉头。”
窦婴可能并不在意,也不指望自己能够配享太庙,那时那些年纪上来的老臣却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所以会想讨好皇帝以借此获得配享太庙的门票。
在此情况下,窦婴要是横插一脚,那可真是惹了众怒,没准会在下朝的路上被套麻袋。
“可是陛下……陛下这也太乱来了。”窦婴也知自己在这事上无疑是蚍蜉撼树……而且还没一丁点的好处。但是想到先帝赐予的报名诏书,想到后世可能对此大加批判,他又难以催眠自己别管这事,所以跑到袁盎这里寻求答案。
“王孙这样,倒是与辞官前的丝一模一样。”袁盎露出怀念的表情,然后点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王孙以为这是皇帝拿配享太庙来换先帝的庙乐?”
“不。”
“他是在借此树威。”
“借此告诉所有的臣子,不管你之前侍奉的是谁,有多得先帝宠幸,你都得明白现在当家作主的是新君,可以掌控朝政走向的是新君。”
袁盎的突然脸色一沉,凑近并压低声音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先帝有没有庙乐并不重要。相反,皇帝能给先帝定庙乐,即使群臣激烈反对也无济于事的事实很重要。”袁盎知道窦婴是个聪明人,只是和曾经的他一样太骄傲了,容易被情绪佐佑,变得难以看清事实的真相。
“至于定庙号……”袁盎的嘴角弯了弯,眼里除了敬佩便是深深的恐惧:“你可当成陛下的赏赐,也可当成陛下的另一重警告。”
“记住,只有陛下能决定臣子是否配享太庙,所以你的荣耀系于皇位上的那人,而臣子……”袁盎的眼神微微一黯,声音也随之低落道:“臣子的一生,不就是为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吗?”
因此那位新登基的小皇帝可真狠啊!
以最温柔的方式确定自己的话语权,捏住朝臣,尤其是老臣们的死穴。
如此一来,即便是申屠嘉也无可奈何,只能找皇帝协商而不是召集众臣使其退步。
第213章
刘瑞在大朝会上的决议自然没与潜邸的大臣们商议,不过因为此事涉及先帝,又与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们息息相关,所以这些潜邸出来的青瓜蛋子们也不好插嘴,顶多是在皇帝拍板后帮着想个好听的谥号。
是的,你没听错。
刘瑞表示太庙都进了,总得给人做足面子吧!而且文人注重名声,科举里的名次排位至今都潜邸的官员有所影响,更别提这进入太庙,享受血食之事。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太庙的位子就那么点大,摆前面的肯定胜过摆后面的,摆右边的也是胜过摆左边的。所以如何论功排次也是一门容易引起大范围争吵的学问。
最重要的是……
“以往只有关内侯与彻侯有谥号,如今加了配享太庙的模式,就不必像以前那样为给文官加封而令他们上场混个军功。”刘瑞在等下次朝会时忙里偷闲与卫穆儿聊到:“军中倒是挺高兴的。”
“能不高兴吗?”卫穆儿就是护军之女,所以清楚文官武官的矛盾有多大。
秦时设立的护军为武官职,负责提拔军官,监督将领,调节军中的各大矛盾,所以得是背景很厚的军中老人才能镇住这群粗人。而在刘瑞登基前,唯一以文官之身当上护军的也就只有曲逆侯陈平,但陈平当上护军是为搞情报,而且还因没有战功而遭到军中的排斥。
陈平如此,那些不如陈平的文官亦是如此。
尤其是在货币超发的文景之时,为了削弱勋贵势力,彻查军中腐败,顺带给寒门清流们提提身价,有不少文官出任护军,其中就有郅都这样做的不错,两方通吃的神奇存在。
“话也不能这么说。”刘瑞知道卫穆儿的出身于制定她的模板让她下意识地偏袒武官,所以也是提醒她别过于偏心:“战场上的背靠背之情,可比同门十几年后互捅刀子要深刻的多。”
末了,刘瑞还目光幽幽地看着卫穆儿,幽幽道:“试想一下,与你父并肩作战十几年的世叔的儿子犯了错,其父拼着一张老脸求你放过,你能对此无动于衷吗?”
卫穆儿……
刘瑞见状继续说道:“再说了,老战友大都是同乡的子弟兵或是同族。身为将领,你能不给同乡同族一个面子?”
这也是军队贪腐异常严重的另一原因——全是熟人好开道。
参考汉武帝时的公孙敬声借着卫霍两家与其父的关系坑了北军一千九百万钱,不仅刷新了贪腐的记录,更是坑的卫太子刘据和卫子夫在巫蛊之祸里没法获得军方支持,最后只能武装平民,造成卫家口碑暴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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