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田叔的解释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会儿。
卫绾倒是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后小声谴责道:“此行非仁义之举,虽是由匈奴人受过,可也会有报应到太子头上的那天。“
“是啊!匈奴人也就罢了,那西域人,鲜卑人,扶余人又何其无辜……”
“呵!说的好像鲜卑人和扶余人就没侵扰过边境的土地,绑架过大汉的子民。”看不下去的周亚夫十分不屑道:“尔等身为大汉的臣民,不心疼大汉的黔首就算了,居然还心疼匈奴人。”
“真是没上过战场的懦夫就不晓得战争的残酷。”
“你……”
眼看着文武大臣的争执一触即发,刘启立刻制止道:“好了!如今的要点是赈灾和应对藩王的不臣之心。”
“匈奴人只要不来掺和就是太子做的正确。”
偏向性很强的刘启扫了眼满嘴仁义道德的臣子,半是威胁又半是警告道:“与其在这儿心疼匈奴人,不如像太子那样先心疼下大汉的黔首。”
被警告的官员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对太子的行为不可置否。
啧!真是无德无义气的假君子。
而在与近臣开完会后,刘启又单独召见了田叔和丞相等人,沉默后缓缓问道:“去年雹灾,太子就提过旱灾之后可能面临着匈奴人的再次南下,于是朕许太子使用任何手段阻止匈奴人的掠夺行为。”
“可是朕没想到,太子的手段会如此之毒,如此之绝。”刘启看向以正值闻名的田叔,后者摘下官帽谢道:“太子犯错,老臣身为太子太傅定有监督不当之处。如果陛下责罚太子,那便将老臣一并责罚吧!”
“卿这是要逼朕息事宁人?”
“为人臣者岂敢逼君。”田叔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道:“太子只是提醒鲜卑乌恒乃至西域要提防匈奴人的旱后掠夺,并未替其出此毒计。”
“鲜卑与乌桓算是匈奴人兄弟,但却被匈奴打压得最狠,同时也是最想推翻匈奴统治的草原力量。”田叔看向老丞相申屠嘉,后者冲着刘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一点在先帝派人与鲜卑乌桓接触便是朝廷的共识。”
匈奴人尚左,而左贤王,左谷蠡王的势力范围紧挨着乌桓与鲜卑,这监视的意味与逼其和鲜卑乌桓互相消磨的意味再清楚不过。
顺带一提。
背叛汉高祖的卢绾投奔匈奴后获得封的就是东胡卢王。
而被匈奴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鲜卑乌桓便是由东胡分裂出去的部落。
由此可见,匈奴人也不傻,并且和汉人一样擅长阴阳怪气。
“说起来,这游牧民族也是不可小觑啊!”打圆场的卫绾突然说道:“先贤典籍里一口一个野蛮人,未教化之徒,可是这野蛮且未受教化的民族却能成为汉家的心腹大患,足以见得一昧的贬低别人并不是件明智之举,还有那鲜卑人……”
卫 绾的语气微微一顿,声音里充斥着难以置信:“居然能想到将牲畜的尸体泡在巴蜀井盐的盐水后,然后晒成令人得病的新盐让匈奴人失去战力……”
经此一遭,谁会说北方的死敌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
人家明明很精明嘛!
精明到能够想出这种毒计。
“说来,这也是匈奴人自作自受。”田叔在刘启的授意下戴回官帽,想起太子的提醒便一脸郑重地向周亚夫说道:“游牧民族会把死去的牲畜投进敌人的水源来来对敌人施以诅咒,若是饮用了被污染的水源就会患上疫病,导致大军自行崩溃。”
“还望中尉提醒各位将军,日后与匈奴人对上,切莫随意饮用当地水源,以免误了士兵们的性命。”
周亚夫微微一愣,但还是郑重拜道:“小子受教了,定不会忘中大夫所言。”
上座的刘启听着田叔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太子的名字,不免笑道:“看来吾儿年纪虽小,但也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居然连匈奴人的习俗都略有耳闻。”
刘启虽是调侃的语气,但田叔还是听出一分不对劲的意思,于是拜道:“太子未忘高祖之愿与先帝之愿。”
“陛下继先帝之德政,休民间之生息,难道没有一雪前耻,不再为着北方的威胁而辗转反侧的原因吗?”
刘启对上田叔的目光,强行压下心里的狐疑,慢慢笑道:“怎会没有。”
想起自己遭受胃痛的身体,以及无法上阵杀敌的夙愿,刘启的声音里便透露出深深的不甘:“怎会没有。”
对于汉家而言,白登之围未敢忘却,未敢放下。
装了那么多年的孙子,迟早有天连本带利地还给对方。
而在彭城郡一带。
给关中报了蝗灾,并把治蝗之策一一附上的刘瑞近日忙着处理楚地与紧挨着的河东疫情,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调转用于赈灾的粮食。期间不仅向黔首开出扑杀蝗虫的赏金,更是将工作出色的官吏报给关中,摆出一副只有你够拼就能步步高升的架势。
一时间,彭城郡和附近的黔首倒是未因蝗灾变得惶恐不安或士气,反而为着救灾之粮而没空哭诉自己的命苦。
当然,也有人对彭城郡不白给救灾之粮,而是让黔首用蝗虫换粮的行为而感到困惑。
对此,刘瑞表示大灾之年是粮食重要还是钱重要?
况且放着蝗虫不管,今年肯定多多产卵地去祸害明年的庄稼收成。现在不组织黔首扑杀蝗虫,难道等着来年遭殃?
退一万步来说,今年受蝗灾的影响导致粮食减产,粮价也一路飙升。他就算是开了赏金,黔首们还是得用赏金购买粮食。
而且是用贬值的赏金购买价格飙升的粮食。
一番算账下,黔首们表示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而官吏们也不敢和太子较劲,只能装糊涂地在升官的道路上卷生卷死,懒得再理没啥不满的黔首在想什么。
成功按下不满之声的刘瑞未自己捏了把冷汗,突然感谢前几代那无比糟糕的货币政策让黔首宁可去收价格波动的布匹也不愿攒杂质较多的铜钱。
为了赈灾,不仅是刘瑞所在的彭城郡,各地的粮仓都在皇帝的诏书被严格管控,并且还短暂加重私卖官粮的罪行,导致不仅河东,河南一带的粮食商人遭殃,更是把知法犯法的关内侯也撸了几个,这才镇住越来越多的蠢蠢欲动之人。
借着赈灾与避免炒粮的风口,刘启让周亚夫,窦婴,以及郦寄带兵控制各条官道,各条商道,美其名曰是避免有人偷运粮食,以至需要赈灾的地方发生饥荒,引起大乱。
而经关中这么一折腾,通向受灾严重的赵地,齐地,以及吴地的粮道自然断绝,黔首们哀号遍野的同时也将怒火转移到赈灾不利,大肆敛财的藩王乃至关东富豪身上。
一时间,赵国与齐国的粮食翻了十倍,几乎到了一匹细绢也换不了多少粮食的地步。
不过比起吴国,赵国与齐国的情况居然称得上还算不错。
因为刘瑞对吴国的特别照顾,吴国在“粮贱铜贵”的美妙谎言下大肆收集各地铜矿,几乎到了家家炼铜,男女老少连番上阵的地步。
由于炼铜,吴国的田地荒废,已经有数月是靠购买别地的粮食度日。
由于炼铜,吴国加大了开采铜矿和制作铜钱的人数,并且还在煤炭与木材上花费甚多,导致吴国的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愈发稀疏的植被与下降的河水位不仅有利于蝗虫的滋生,更是带着其它的害虫也跟着一并狂欢。
“吃的,求求你给我点吃的。”
“广陵赈灾粮怎么还不到啊!”
“大王,大王是放弃我们了吗?”
“那些达官贵人们是盼着我们死啊!居然要我卖田卖儿地去换这么点粮食。”
“呜呜呜!我把田地买了,房子卖了,儿女卖了,自己也卖了,居然还换不到一斗粮食。”
“我阿父死了,阿父死了,七个孩子也死了六个,如今只剩我与一个小女儿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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