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林温无奈地落下肩。“整个城区只有这一家店有这种样式的,只能买了。”
听林温这样说,傅深不免有些好奇:“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这个!”
提到自己买的东西,林温的眼睛唰地又亮起来,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捧在两个手心里举起来给傅深看。
一个会发光的水晶球。
根本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东西,甚至普遍的满大街都是。傅深只看了一眼,就了无兴趣的收回眼神。但为了不扫林温的兴,他还是勉强随口夸了一句:“嗯,好看。”
然而他夸完后许久,林温的动作都不曾变过,依旧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捧着水晶球放在他面前。
傅深疑惑地挑起一点眉,将视线重新放回水晶球上看了一会,才试探性地开口:
“这是......给我......的?”
“嗯!送您的!”
林温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配合着他那身带着兜帽的服饰,合像一只有着大大耳朵的垂耳兔,摇着脑袋把水晶球递到傅深手里。
傅深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下到商场里常年卖不出去的机械玩具模型,上到马德林港里的濒危南露脊鲸,他从来没觉得哪个礼物像眼前这个普通的水晶球让他感到烫手,怎么拿都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心虚。
“咳。”傅深清了清嗓子,竭力让自己忘记这是他坑掉林温十倍钱的东西,问道:“送我做什么?”
“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我看您总是望着客厅的一个空展示座出神,陈旗律师跟我说,那里原本放着一个您特别喜欢的大水晶球,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后来不见了。”
林温隔着水晶球里的小雪人冲傅深笑了笑:
“我想您应该很想念那个水晶球,就按照陈律师的描述去找了找,只找到这一个款式看上去比较相近的。您看看,和您原来那个像不像?就是……我跑了很多家店,和您原来那个一样大尺寸的只能做定制款,工期太长,我怕来不及。这个、这个虽然小了点,但是携带方便多了,哪怕以后搬家什么的,也不用担心看不见了!”
大水晶球?
傅深的脑海中尘封的记忆“滴”地一声亮了起来。
啊......大水晶球......
他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他第二次重生的时候,莫名其妙脚滑一头撞在上面,把自己成功撞死了的物件吗。
不知道什么缘故后来不见了?
陈旗不知道,傅深却清楚的不行。
因为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那个该死的大水晶球搬出去砸了,砸的碎碎的丢进了离他家最远的垃圾场废料堆里,确保再也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危害他的生命安全。
傅深眼不见心不烦,为了避免意外,后来那个展示台也再没有放置别的东西,一直闲置在那里。
至于为什么总是盯着那里出神?
傅深还真没在意过。
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满心计较着重生和利用林温的事情,一步一步环环相扣都得他一人想的妥帖。思绪繁杂下意识望向旧物存放的地方,或许是内心不安和生怕又是黄粱一梦的忐忑。
他自己没留意到,林温却替他放在了心上。
一直放到了现在。
水晶球的灯带暖黄夺目。
林温的眼底波光粼粼。
液体摇晃,颗粒大的雪花随着流转的动作纷纷扰扰地落下来,覆盖了整个晶球表面,又缓缓降落在水晶球中央的雪人身上,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雪。
傅深就在这样明亮的目光和暖意融融的氛围里,低头透过雪粒望进林温的眼里。
在告诉林温不需要有愧疚感和不配感时,傅深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觉得林温最应该学会的,不是什么金融理论人情手段,也不是什么勤奋刻苦的大道箴言。人走的路会经过许多人的指点和指指点点,但人生却是只有自己才能度过的。傅深那一刻其实是想告诉林温,报复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
但这句话在他喉咙里滚了两圈,又被他咽了回去,到底是没言语。
他不想给林温说这种空洞的大道理。
因为爱自己这种事不需要别人来教,也没人能教。
苦楚不由人,无人能渡己。
大道在前,可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变成参悟己身的神。
傅深也有自己的私心,他需要林温在复仇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更深,也需要林温的仇恨更加的刻骨铭心,所以他从不干涉林温在这条道路上几近于虐待自身的前进行为,只闲坐于高台之上,冷眼看着林温在荆棘丛里鲜血淋漓的摸爬滚打。
不动一丝真情。
他原本认为没必要,毕竟商人从来只关心自身利益几何,谁会对自己随手投资的一只股票动真感情?
那真是太可笑了。
他教林温骑马、射箭、掌控人心,都只不过是花边手段,能让林温在荆棘丛里学会保护自身的本领。
但他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动过,要把林温从荆棘丛里拉出来的念头。
即使是现在。
他故意让店员报高价把林温打工挣的钱全部坑掉,本想是给林温一个教训,以免林温又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犯傻,却没想到林温是为了买给他。
这让他长时间拿来当摆设的良心,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刺的他竟隐隐作痛。连话都梗在喉间,怎么也无法说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傅深忍不住地想,如果他有一只能渡人跨越仇恨的船,他其实是很乐意带上林温的。
可是......连他自己都还在仇恨的深海里被禁锢,又能在片刻的心软间拉谁上岸呢?
傅深想起姐姐死之前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想起当年伤心欲绝的母亲,想起无数个夜晚他被噩梦所惊醒的时刻。
那些软下来的心脏触角又被他一点一点亲手砍去。
菩萨心肠。
清澈心思。
那是他永远也不能拥有的。
也是他将从林温身上摧毁的。
玻璃球体在灯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傅深单手握着水晶球,看了许久,却避开了林温灼灼望过来的视线,偏着头轻声答道:“嗯,很像。和我原来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我很喜欢。”
“那就好!”林温高兴地拍了下手,眼眸里的欣喜不掺带一丝作假的成分。他没看出来傅深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只单纯的觉得送的东西能让傅深喜欢就好。他弯着眉眼,向前走了两步,说道:“那我们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要买的了。”
然而他最后一步没能向前迈出去。
傅深拉住了他的手臂。
水晶球里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覆盖了最底端缠绕的灯带,把最后一点变幻的光都给淹没。
寂静的长街上,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暗,像是一首无声的变奏曲。
林温疑惑地回头去看傅深。
傅深却没看他,只看着空中被残余的北风吹卷的落叶出神。
好半天,林温才听到傅深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他问:
“林温,你想不想提前回国?”
虽是问句,但傅深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
林温看着傅深偏转回来望向他的目光。
就知道,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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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一路寒风簌簌,到了小别墅门口,傅深却没下车,就着林温拉开的车门遥遥望过去,问林温:“若是......若是今晚我没有让你下车,没有对你说那一番话,你还会把它买给我吗?”
“当然啊。”林温毫不犹豫道:“本来就是打算买来送您的。”
傅深心头蓦地一软,眉宇随即松开,张口想要对林温再说些什么。
车内灯光昏暗,林温没看清傅深的动作,只有些遗憾地继续说道:“只是前些日子我想着它过段时间说不定会打折,才一直观望着没有买。谁知道它不降反升,早知道何必犹豫那么久。”
傅深从林温的话语里听出了明显的肉痛和懊悔,他眉心一跳,默了一会,不死心的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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