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灼的思绪正在过去与现实之间左右摇摆,就听到了自远处传来的,严之默喝令驴子停步的吆喝声。
院里的方二娘也是一惊,连忙擦了擦手,进屋来帮姚灼推轮椅。
轮椅到院中时,严之默暂且把驴子拴在了门口的桩子上,正大踏步地走进来。
“夫君,可有消息?”姚灼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向严之默。
严之默不忍让他失望,可也不得不说出实话。
“还未曾有。”
嗓音里透着一丝喑哑。
姚灼目光一黯,身后的方二娘也跟着轻轻摇头。
姜越一个哥儿,虽守寡多年,可仍算年轻的,模样也好,又是雨夜失踪……
其实很多人都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只是作为亲近之人的他们都不愿接受。
姚灼勉强收敛好情绪,等察觉到时,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严之默握紧。
他心下一定,此刻离得近了,便看见严之默干裂的嘴唇,顿感心疼。
“屋里有茶水,进屋歇歇吧。”
严之默天刚亮就赶车和村长去镇上了,来回几个时辰,早已口干舌燥,四肢乏累。
闻言便也不硬撑,推着姚灼的轮椅朝屋内走去。
方二娘自不会打扰夫夫二人说话,自去院门口,预备把驴子牵进牲口棚。
进了屋,严之默坐下来,连灌了三杯温了的茶水,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被润泽到位。
姚灼在一旁替他捏肩膀,赶车需要总是提着肩膀拽缰绳,时间久了就容易肩颈酸痛。
严之默之前提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而严之默嗓子好些后,就把在镇上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昨日一早,殊哥儿敲门来寻,他们才知姜越彻夜未归。
当即就去报了村长,集合了村里汉子,沿着石坎村通向镇子的路仔细寻找。
且不说这是村长发话,村里人就算人平日里忌讳姜越,可谁都知现在姜越是给严童生家做事,严童生近来因挣了钱而风光不已,没人想要得罪。
有这个缘故在,村里人找的都算尽心尽力,可一天过去,毫无结果。
严之默自然也载着姚灼驾车沿路寻了,却也只收获了失望。
一日过去,事情不可再拖,于是今日,严之默便和村长一同去镇上报官。
因为案件不能越级上报,所以不能直接去县衙,而只能去镇署。
去了才知,这类失踪案连镇署都是不耐烦接的,尤其是石坎村还有“前科”。
之前姚清和人私相授受,卷钱奔逃,姚家也来报过失踪案。
那回姚家递了银钱,镇署的衙差也勉强上心帮他们寻了,结果最后查出原来姚清是跟野男人跑了。
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害得村长都被镇长数落了一顿,指责石坎村风气不正,让村长回去好好教导村民,别丢白杨镇的脸。
这回村长又来,镇长直接捧起茶盏,抬着眼皮,一副颇为不耐的样子。
直到在严之默站出来有礼有节地行了礼,又摆出童生身份后,镇长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白杨镇管辖的村子不多,而且还有不少只有十几户的芝麻小村,人丁不丰,近年来的几次科举,连考上秀才的都屈指可数,如此就把童生们显出来了。
何况眼前这位童生,模样俊朗,风度翩翩,日后若考个功名出来,就凭这副风仪,怕是前途也坏不到哪里去。
毕竟本朝授官,尚有姿容考核一项。
身有残缺,样貌丑陋者是无法入仕的,反之相貌出挑的,更容易得上官青眼。
严之默不知镇长脑子里盘算的什么念头,但见他不再似那般摆出上位者的架子,便又把话语权交还给了村长。
此番虽是正经报官,可官署衙门哪里会是个干净地方,因此严之默也准备了点“好处”。
他一个读书人,直接掏钱太过扎眼,故而换了个形式。
递上的竹筐里,最上面的是不起眼蔬菜和鸡蛋,都是庄稼人不缺的土特产。
但往下,则是蜡烛、香皂并两瓶枸桔香水,都打着严灼记的商标。
这些东西而今是白杨镇上的稀罕物,就算是送镇长也拿得出手。
严之默来前就向村长打听过,说别看镇长人前威风,其实家有悍妻。
悍妻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可多年来因发妻积威甚重,他愣是不敢纳妾,还把女儿宠成掌上明珠,放出话来,说以后大不了招赘婿。
如今哪怕放眼整个双林县,不知多少人都对严灼记的东西无比追捧,严之默相信镇长的妻女也不例外。
所以这几样东西,可以说正中镇长下怀。
镇长这才得知,风靡镇上的严灼记,原就是眼前这位童生家中的产业。
本朝并无明文规定,言读书人不可经商,只是大多数读书人都自诩清高,不愿沾染这等铜臭之事。
没想到眼前的童生不仅沾了,还做的有声有色。
看起来是个心思活络的。
和这样的人打好关系,以后逢年过节,定然少不了收孝敬。
镇长是个老油条了,手往筐子里一摸就明白了严之默的意思,登时态度又好了不少,还当场叫来了镇上的捕头,叫他带人来根据严之默的描述,画出姜越的画像,再出去寻人。
这边有了官署相助,拿人手短,看起来似会尽力,严之默姑且放心。
但也不能全然靠官署找线索,镇署中统共就只有一个捕头和几个衙差,单靠他们,说不好听点,可能最后找到了人也已经出事了。
是以严之默又去了一趟西窗阁,求助裴澈。
他知裴澈在白杨镇很有一番自己的人脉,而裴澈在听过严之默的讲述后,则给出了最坏的设想。
严之默讲到这里,又喝了口水,斟酌了一番用词后才道:“裴大哥拜托了镇上熟人,去了几个地方打听……”
姚灼自幼生在村中,虽然命途坎坷,却实际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严之默语焉不详,他靠自己也猜不出。
严之默见状,不由地暗暗叹气。
过了半晌,才握住姚灼的手,拉到身旁十指相扣,继而缓声道:“我本不愿与你说得太详细,怕你胡思乱想,可事态如此,越哥儿是你至交,算来最不该瞒的人就是你。”
他进一步放缓语气道:“裴大哥见多识广,帮着分析了许多,首要一条,他觉得越哥儿应无性命之忧。”
姚灼听到这里,呼吸一松,可随即就是加倍的提心吊胆。
因为严之默又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越哥儿……到底是个哥儿,面容姣好,哪怕是半路劫财的,见到他的样子,怕也不会下死手。更大的可能,是被转卖到了别处。”
严之默观察着姚灼的神情,吐露出最后几句话。
“若他被拐卖,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是邻镇甚至邻县的牙行,或是……花楼。”
这两个名词令姚灼眼皮狠狠一跳,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的肉里,又被严之默慢慢掰开。
“裴大哥也指了路子,拜托了一位有功夫在身的朋友,去找人打听了。既是拐卖人口,做这事的镇上有那么固定几号人,他们倒是门儿清。无论如何,咱们一定会找到越哥儿的。”
姚灼听了严之默的安抚,沉默许久,最后缓缓倚入严之默的胸膛。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弹幕这两日也没了欢快的气氛,变得愁云惨淡。
由于姜越之前做过的事,观众里一直有一部分人对他心有芥蒂,每次镜头扫到姜越,这批人都会抗议。
可现在人出了事,所有人知晓这时代的可怖,一个大活人真的没了,找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也没人再议论姜越的不是,反而一致的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
谁也不知,正被此间乃至异世不少人惦念着的姜越,正被捆着四肢,口中塞布,丢在一处地窖当中。
他已被人囚在这里许久,因地窖暗无天日,他也摸不准时间的流逝。
地窖堆放了一些冬菜,看不出任何端倪,囚他的人似乎要留他性命,先前还强行给他灌了一次米汤。
被人掳走时额头和后颈受的伤仍在作痛,姜越浑浑噩噩之间,突然被人揪着领子,一把从墙角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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