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话中的倾向十分明显,她已经知道要怎么去列这份单子。
仅仅过了半日,纪新雪就拿到花姑姑列的单子。他匆匆扫过单子上列的东西,随手指了几个,让花姑姑拿与单子上差不多的东西给他看。
单子上可以送给同辈的东西最好找,送给小娘子的东西大多都是纪新雪房中随处可见,顺手赏给婢女都不觉得心疼的料子,钗环配饰也只是寻常。
纪新雪特意让碧绢和彩石将她们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发现碧绢和彩石最好的首饰只比花姑姑拿给他看的梅花簪差一线,高兴的将花姑姑拿来的梅花簪插在碧绢头上,“等会再让姑姑给彩石和晴云各挑一个,你们都有份。”
送给小郎君的东西在纪新雪房中比较难找,花姑姑四处搜寻半晌,才在翻出套成色不好不坏,在纪新雪看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笔墨纸砚。
见纪新雪面露嫌弃,花姑姑笑着解释,“圣人和昭仪娘娘疼大王,每次都不会让大王从宫中空手而归,大王也疼您,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往您这边送,国公府的人自然比不上您。”
纪新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暗自警醒起来。
他从王府边缘的院子中搬出来后,除了在钟娘子身上遭受些挫折,基本能算得上万事顺心,所用所见的东西也上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再也没见过搬入栖霞院前用的东西。
如此安逸奢靡的生活,让他眼界越来越高的同时,也不知不觉的朝着‘何不食肉糜’发展。
亏得他前几日还痛心虞珩是个大漏勺,他自己竟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纪新雪让花姑姑将这套沾着灰的笔墨纸砚清洗干净,放到他书房显眼的位置,才继续看单子上给长辈们准备的各色礼物备选。
花姑姑已经揣测到纪新雪的心思,单子上列给长辈们的礼物没比给同辈的礼物珍贵多少,也就多花几十两银子,纪新雪却极不满意。
比起年纪尚小,被大人的恶意影响,才会做错事的小孩,已经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却仍旧随波逐流或者干脆是罪魁祸首的大人才更可恶。
纪新雪指着单子上的东西道,“长辈们心慈,不给小辈零花钱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忍心收小辈如此贵重的礼物?”
花姑姑被纪新雪一毛不拔的架势震慑住,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开口劝说。
“这里。”纪新雪指着簪花小楷列出的举例,慢吞吞的道,“改成亲自抄写福、寿,找五十岁以上的人写百寿图、百福图之类的东西,花银子在寺庙给他们点长明灯、让道观的人做法事……”
花姑姑心领神会,尝试着按照纪新雪的想法提出建议,“还可以劳烦小郡……咳,让国公府的小郎君亲自分丝线,请绣娘用小郎君亲自分的丝线绣字。”
纪新雪想了想,只是绣字,最多在绣线和布料上花点钱,拿到礼物的人却没办法将礼物变现,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种礼物也好,虽然花钱但让收礼的人只能干看着眼馋。
翌日,纪新雪将花姑姑重新誊写的单子交给虞珩。
虞珩大致看了眼单子上的东西,迟疑着开口,“每种都准备上?”
会不会有点少?
他记得林钊每次准备的礼物,都有好几箱子。纪新雪给他的单子上,每个身份的人后面却只有五六样东西。
纪新雪气得笑出声来,“是从单子上列举的东西中选一样送。”
看着虞珩已经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纪新雪心中忽然生出股邪火。
他轻轻拍了下虞珩手中的单子,故意做出无能为力的模样,沮丧的低下头,“我只知道你从前日常走礼的方式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走礼才正确,只能让从宫中出来的姑姑按照寻常国公府小郎君的情况列出这份单子。”
“你先按照这份单子送,如果有人说你不对,没有郡王的气派,你就……”纪新雪猛得抬起头,眼中满是终于想到好主意的惊喜,语速都快了不少,“你可以带着从前的送礼单子和被说不对时的送礼单子,去找清河郡王。他老人家既是郡王又是宗室族长,肯定比你,比我,比英国公府的那些人都懂得郡王该怎么做,才能在日常走礼中不失气度。”
虞珩没打算拒绝纪新雪的好意。
自从在冷晖院与纪新雪玩游戏后,虞珩就时常想起他亲手放在涂墨点的纸片下的那些称呼。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想这些让他不高兴的人。
看到整整摆了三排的称呼,虞珩才惊觉,英国公府居然有这么多让他讨厌的人,他还每年都要给这些人送寿礼和各种各样的节礼。
为此,虞珩专门去琳琅阁找老掌柜,假装不经意的提起三年之约,这才知道,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他送给英国公府大小主子们的礼物加起来,已经价值五万八千三百二十六两。
当老掌柜板着脸问虞珩,都收到英国公府的人什么回礼时,虞珩竟然只能想起英国公给他的白玉小羊。
虞珩没回答老掌柜的问题,沉着脸离开琳琅阁后,鬼使神差的去了当铺,让当铺的人给他随身携带的白玉小羊估价。
当铺掌柜的话曾连续几天在虞珩梦中出现。
“只有巴掌大的小玩意,料子也没到顶级,还是在皇陵那等苦寒的地方找人雕刻而非大家名品,最多二百两银子。”
虞珩不信邪,又跑了三家当铺。
前两家只肯给他一百八十两银子,最后一家更过分,只肯给他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让从来没将送出去的东西当成银子的虞珩,第一次因为开销产生类似心痛的感觉。
纪新雪再次与他说起送礼的事前,虞珩就在思考,怎么才能在不输气势的情况下,交代老掌柜更改给英国公府的备礼标准。
此时见到纪新雪全心全意为他操心、替他高兴的模样,虞珩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立刻对纪新雪保证,下学就去找老掌柜,让老掌柜以后按照单子上列举的东西备礼。
纪新雪原本希望英国公府的人能要点脸,别再明目张胆的欺负虞珩。如今却暗自期待英国公府的人更不要脸,最好因为虞珩的突然‘小气’大闹一场,直接闹到清河郡王那里去。
可惜直到《射》课结束,张思仪快乐的抱着虞珩送他的小马度过八岁生辰,老掌柜已经按照新送礼标准为虞珩给同辈的堂姐和堂兄准备了两次生辰礼,英国公府都没有任何反应。
英国公府不仅对虞珩突然变得‘小气’没有反应,还开始对虞珩关心备至,先是世子夫人亲自六房东院给虞珩道歉,就算虞珩没有接受世子夫人的道歉,英国公府也没为难虞珩。
国公夫人几乎每天都会特意交代人到国子监来给虞珩送些东西,有时是糕点,有时是打发时间的玩物,每次都大张旗鼓,恨不得闹的寒竹院隔壁的寒梅院都知到。
纪新雪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却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暗自加强警惕,没事的时候就往虞珩的冷晖院跑,防止英国公府突然作个大妖。
不知不觉间,纪新雪不仅将他平日里练画的东西都搬到冷晖院,还在冷晖院中拥有可以午间小憩的小院。
《数》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寒竹院突然出了件大事。
白三娘子悄无声息消失在寒竹院,取而代之的是个笑眼旁有颗红色泪痣的小姑娘,她叫崔青枝,父亲是三品御史大夫,姐姐已经收到圣人的封妃圣旨,只待吉日入宫。
翌日,宫中的消息传到外面,丽嫔不知为何触怒圣人,被贬为丽贵人。
白五娘子连续缺课几日,回到寒竹院的时候,脸色极为憔悴。
良妃入宫当天,焱光帝为年轻且出自名门的妃子举办了盛大的封妃大典,民间百姓皆对此津津乐道,朝堂的氛围却越来越凝滞,连向来喜欢出门跑马围猎的嘉王都开始闭门不出,只在每隔三天入宫给苏昭仪请安的时候,才会离开王府。
张思仪悄悄与虞珩和纪新雪吐槽,良妃的封妃庆典虽然热闹却不合古礼,处处透着西边某个小国的影子,很像是在献祭。
纪新雪既没法让英国公府主动露出狐狸尾巴,也没法干预宫中的事,除了认真上课,其余的时间都在忙着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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