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商州官员极尽贪婪的模样,就能推测出山南东道各地的粮仓有多空旷。好在被扣在山南东道的江南商人中不乏粮商,掏空他们的家底,足够支持此次出兵。
期间虞珩收到数封来自安国公主府封地的信,皆是有关于绯丝草和碧丝虫的记载,还有当年虞瑜大张旗鼓寻口脂古方的经过。
绯丝草生长于西域,在千年之前传入中原,自那时起,绯丝草口脂就是只在贵女之间流传的奢侈品。
燕朝时,绯丝草口脂被称为红玉口脂。只有手指肚大小的红玉口脂,能卖出五两金的高价。
燕朝覆灭,曾朝也就是前朝兴起,开国皇帝下令焚尽曾朝境内的所有绯丝草,但凡有人私留绯丝草或绯丝草口脂,皆以欺君之罪论处。
根据从前朝留下的各种记载,后人认为前朝开国皇帝会下这样的命令,是因为他的母亲曾因不小心推倒贵妃的妆奁,导致妆奁中的两罐绯丝草口脂毁坏,当着众多内命妇和外命妇的面被贵妃命女官掌掴二十,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所以才会如此憎恨绯丝草口脂。
虞珩看到这里,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起身去书架上抽出自下而上数第五排,从左到右论的第十六本的古籍,走回纪新雪身边时,已经将古籍翻到他要找的那页。
根据正史记载,燕朝毁于‘犯恶回邪’。
因为君王品行不端,上天降下灾厄。
不仅后妃大多有癔症,更是连出三位有癔症的君王。
结合曾朝开国皇帝登基后迫不及待毁去绯丝草的行为,很难让人不怀疑燕朝的疯癫君王和后妃究竟是天生疯癫,还是因为绯丝草口脂和碧丝虫粉末而疯癫。
纪新雪没急着继续看信上的内容,与虞珩去书架处翻看史书,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记载燕朝末年时,燕朝皇族中出现疯癫之人的概率特别高。
几本关于世家的野史也在差不多的时间,记载了几个格外出名的疯癫之人,其中不乏有大才者。
直到曾朝末年,绯丝草口脂才再次出现在中原。
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制作口脂的材料越来越多,过程也越来越复杂,绯丝草口脂虽然色彩仍旧在口脂中能算得上独一份,但原料难得且制作困难,再也没重现昔日的风光。
虞瑜派人大肆寻找绯丝草的时候,曾专门雇佣商队带着公主府的护卫远行西域,去绯丝草的发源地寻找。
不仅没找到绯丝草,还被西域部落提刀追着砍,屁滚尿流的逃回中原,虞瑜还为此赔给再也不能去西域的商队大笔银子。
后来在南方胭脂镇和北方港口分别找到几株快要枯萎的绯丝草口脂。
为虞瑜献上绯丝草口脂古方的人已经过世,他的儿孙分别前往别处生活,莫长史已经找到这些人,在信中请示,是否需要将这些人抓起来仔细审问。
虞珩立刻回信,让莫长史仔细审问这些人,继续寻找当初献上绯丝草的人。
莫长史有关于绯丝草和碧丝虫的下封信送来前,纪新雪和虞珩先等到了来自长安的圣旨。
传旨的人是信阳郡王世子、卫国郡主府世女、户部右侍郎钟戡和刚回长安不久的惊蛰。
长平帝怒斥江南十八宗大罪,包括半数以上官员远超规定年限未回长安述职、连续三年私扣税款未送回长安包庇涉及到商州案的官员和朝臣等罪名。
现要以京郊大营二十万兵马讨伐逆贼。
命京郊大营中郎将郭云奇为先锋,带领山南东道内五万兵马诛恶,京郊大营将军邓红英为主帅,带领京畿十五万兵马驰援,命安武公主和襄临郡王前往中军大营坐镇。
因为已经知道这次打不起来,纪新雪特意将李金环等人都留在安业,免得‘家’被长安朝臣惦记,只带了霍玉、宣威郡主和众多金吾卫。
负责传旨的信阳郡王世子等人要和纪新雪、虞珩同行前往中军大营。
赶路的过程中,信阳郡王世子、卫国郡主府世女和宣威郡主先后找上纪新雪,委婉的表达期盼。
信阳郡王世子希望纪新雪将他安排在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混不到功绩也没关系。
卫国郡主府世女的想法与信阳郡王截然相反,毫不掩饰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她私下与纪新雪保证,哪怕她战死在江南,卫国郡主也不会找纪新雪的麻烦,请纪新雪放心用她。
宣威郡主则表示,愿意将宝剑暂时借给霍玉,让霍玉更好的保护纪新雪。也许是吸取上次珍藏尽毁的教训,宣威郡主特意将丑话说在前面,有借必须有还,否则她会翻脸。
钟戡含笑观望两天,也开始拿着账册私下求见纪新雪,假装与纪新雪商量军需调配。
拜这些人每日孜孜不倦的提醒所赐,纪新雪终于意识到他是去前线督战,不是游山玩水。
脸上不应该是终于能出门的笑容,应该愁眉苦脸或满脸凝重。
纪新雪和虞珩尚且没有钟戡那等处惊不变的气度,明知道所有人都在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积极做各种准备,仍旧能无动于衷。
况且这些人仿佛私下说好似的每日轮流出现在纪新雪和虞珩面前,相当于他们都有休息的时间,只有纪新雪和虞珩始终坚守,像是正在被驯服的飞鹰。
只过了三天,纪新雪就声称晕车,白日里轻易不肯出马车见人,晚上只在人多的地方溜达,不给任何人与他独处的机会,终于恢复清净。
晕车的日子里,纪新雪和虞珩反复思考有关于楚墨在江南失踪的事,列出无数种可能再依次否定。
首先,以楚墨‘钦差’和‘襄临郡主仪宾’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白家绝不会生出对楚墨动手的心思。
其次,白家敢对楚墨动手,必定有他人不知道的底气,俗称‘背后有人’。
纪新雪和虞珩几乎将《建兴史》翻烂,再结合从各地送来有关于江南白家的消息,终于产生逻辑通顺的猜测。
虽然这个猜测看上去过于天马行空,却是纪新雪和虞珩否定近千个猜测,得到最合理的猜测。
他和虞珩怀疑,楚墨的失踪与焱光帝有关。
楚墨在建兴十五年失踪,那是焱光帝人生最艰难的时候。
建兴五年,备受建兴帝夫妇宠爱的福王出生,从建兴九年到建兴十九年,福王日益长大,人人称赞他聪明伶俐,有其祖之风。
期间已经将太子和皇位视为囊中之物的焱光帝因为与福王争锋,多次惨遭建兴帝夫妇训斥,不得不离开皇宫另外开府,不知道听了多少风言风语。
建兴十九年,焱光帝以兵谏的方式得到皇位,逼死建兴帝,残忍杀害福王,逼疯建兴皇后。
建兴帝已经生出想要弃长立幼的心思,虽然没有特意打压焱光帝,但也不会格外培养焱光帝,就连身体不适让焱光帝监国的时候都不忘让福王共同监国。
如此情况下,焱光帝是如何以雷厉风行的兵谏登上皇位?
结合他登基后大赏世家,两年后却突然翻脸血洗世家的行为细思则恐。
纪新雪和虞珩怀疑白家和焱光帝有联系时,也不是凭空猜测。
上任白家家主的嫡幼女也就是施茂的母亲,在建兴十年嫁给宜春司簿为填房,翌年,施茂的父亲才高升知县。
他们二人的婚事不亚于天上的金凤凰看上地上的丑小鸭,能入选‘江南离谱册’广为流传的程度。
施茂的父亲早先只是焱光帝的书童而已,因为格外会说话才的焱光帝的看重,攒下许多赏赐到江南寻了个小官。
娶到白家的金凤凰,是他命运转折的节点。
建兴十年,他是司簿。
建兴十一年,他是县令。
焱光元年,他是刺史。
焱光二十年,他是浔阳府府尹。
所有人都称施茂的父亲是焱光帝的心腹,却从未有人提起,施茂的父亲默默无闻的在八品司簿上蹉跎五年,悄无声息的熬死原配。
因为已经有先入为主的情绪,纪新雪怎么看都觉得施茂的父亲像是链接焱光帝和白家的纽带。
他做出合理的猜测。
当年有部分人在焱光帝处于低谷期的时候,选择将赌注压在焱光帝身上,其中包括江南白家,为表达诚意,白家将家主嫡女嫁给区区主簿做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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