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从没上过一天学,是个笨蛋,但洛闻心也明白,刚才季晟对他做的事情,才不是普通好朋友之间会做的。
很小的时候,妈妈也会怜爱的亲亲他的嘴,亲亲他的脸蛋,可母亲柔软怜惜的触碰,和方才男人仿佛要把他吃下去似的啃噬,完全就不是同一种东西。
想着想着就又掉起眼泪来。
这么多天以来,季晟对他有求必应,洛闻心被纵的飘飘然,很久没哭过,差点就忘了季晟是什么人,也忘了自己的处境。
明明见第一面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就先把他摔在床上。
后来,还会故意弄坏自己的球,好让他打不到。
变态,神经病,疯子!
他把脸埋在床褥里,很记仇的把季晟之前做过的事情翻出来又复习一遍,哭哭啼啼的骂了几句。
只不过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词,没点新意,反倒让自己更气。
“好,不问便不问。”
绿漪其实也猜到了几分,反正又是跟少庄主有关。
这两人置气也不是头一回,每回都像是小孩子闹矛盾,左不过一两日又和好了。
而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打听过了,这秣州城里,最大的医馆有两家,一家就在这附近,离客栈不远。”绿漪道,“另一家在南边儿,恐怕还得坐上半日的马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但我听说,这第二家医馆里坐诊的卢大夫,以前在宫里当过太医,是衣锦还乡回的秣州,我想着太医的医术,自然要好些。”
洛闻心对此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绿漪姐姐,都听你的。”
“那今日便早些歇息吧,”绿漪看了看房里的被褥和熏香,还算满意,“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医馆。”
她走出去,要帮洛闻心关上门,却见少年爬上床,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来,眼睛还是红的,小声问,“我、我一个人睡吗?”
虽然左右的房间里都是认识的人,可毕竟是新的地方。
……他好久没有一个人睡了。
就算夜宿在马车上,背后也总有一个人,和他隔着一床被子,暖炉似的。
绿漪看他那模样,实在可怜可爱,“扑哧”一笑,忍不住柔声逗他:“那不然呢?我是女子,就算把你当亲弟弟一般,也不好睡在一个房里的。”
洛闻心脸色一红,刚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想到自己原本的意思,又一点都不想说了,慢吞吞的翻了一个身,把脸冲着墙壁。
-
换了个新环境,又是独自一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洛闻心有点害怕,睡的不算安稳。
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闭眼睡过去。
一夜做了好几个被压着啃的怪梦,醒来时仍旧脸红气短。
绿漪过来敲门,叫他下楼吃早饭,洛闻心自己洗漱过,但磨磨蹭蹭的不肯下去。
过了一会儿,又换见云上楼敲了一次门,洛闻心便跟着下去了,一步一步挪的艰难。
隔着好几层楼梯,见着桌上只有绿漪一个人,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学会了走路,坐到桌边。
“少庄主和孟桥,从早上起就没见到人影。”绿漪给洛闻心夹了一个菜包,叹了口气,“就想连声谢也没找到机会。”
洛闻心咬住包子,闻言,眨了一下眼睛。
从献州到秣州,路途遥远。
为了照顾他,马车走的极慢,这十多天以来,的确是靠季晟护着,他才安全的到了这里的。
理应是要道谢,却在昨天和季晟闹了那样大的脾气,还扇了他一巴掌。
洛闻心突然有一点小小的后悔,觉得自己不太懂事。
就算生气,是不是也不应该打他的……
他思来想去,纠结无比。
可是眼下季晟已经走了,纠结也没有用,只是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再往后,都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
吃完早饭,又用了片刻收拾,出门时,在下人房里休息的车夫早已等在马厩旁。
来的一路上都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他跟季晟挤在一个车厢里,最先觉得挤,后来便习惯了。
而如今,偌大的车厢只剩他一个,他又后知后觉有些过分宽敞。
已是春末夏初,秣州的天热的早,空气中混着零星几道蝉鸣。
洛闻心向来只怕冷,并不怕热,街道上的行人多已穿上轻薄夏衫,他却仍拢着件带点绒的春衫,静静的靠在车上。
绿漪看出他情绪不太好,以为是要去看大夫的缘故,一路上都在宽慰,说定然能治好的。
洛闻心牵了牵唇角,笑意难得有些勉强。
到了地方,果然已经晌午。
医馆坐落在郊区,虽然偏僻,但飞檐翘角,十分华丽,不似医馆,更像是某个大官的别院。
门前还站着一个小厮,拿鼻孔看人。
闲云庄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见云上前,给接待的小厮递过去一锭银子。
那小厮拿在手里掂了掂,并不意外的模样,抬起眼,刚要张嘴,一下看到刚被绿漪从车上扶下来的人,顿时愣住了,嘴巴张着,仿佛一下子不会说话了。
洛闻心走,他的眼神也就跟着动,十足十的痴态。
见云见状,皱了一下眉,不过仍和气的拱手道:“烦请代为通传一声。”
又叫了两声,那人才如梦初醒,呆呆的将视线从洛闻心身上移开,慌忙跑进去通传。
这小厮在卢太医还在太医院时就跟在他身旁,不说宫里的娘娘,京里的千金小姐、公子哥儿也见过不少,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
可方才那少年——
他一面跑,还一面在自己脸上左右各轻扇了一下,这是也觉出自己方才的失态,丢了太医馆的脸面。
有了那一锭银子打底,很快来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洛闻心一行人被安置在客房等候。
接待的人只说稍等,不过一行人仍然等到茶水被续了第二回 ,卢太医才在医徒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在来的路上,卢太医已经听小厮说过方才的情状,知道来人出手阔绰,兼之气度不凡,但在看到洛闻心容貌的那一霎,卢太医眼中仍然闪过一抹异色。
双方拱手便当见过,洛闻心是男子,不必避讳,卢太医走过来,先看他面色。
“……在家乡时看过几回郎中,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一到冬天就怕冷,炭火手炉不能离身,严重一些,便几日都没有胃口,吃不下饭。”绿漪站在一旁,先说了洛闻心发病最严重那几日的症状,又道,“若是先生能治好我家小公子这寒症,无论银钱多少都不成问题。”
“好说,好说。”卢太医摸了一把胡子,笑呵呵的,又细细打量一番洛闻心的面色,没切脉,便先道,“不过我看小公子这面色……倒不像是有寒症的。”
绿漪跟着去看洛闻心的脸。
少年眉目微垂,这四月阳春,他的嘴唇却半点血色也没有,若非眼睛和眉毛的颜色都黑,倒真的像个精致的假人。
怎么看都是一副病弱之相。
绿漪刚要说话,却见卢太医伸手搭上洛闻心手腕。
片刻,卢太医脸色微微一变,连带着手上的力气也稍微重了重。
老人皮肤干燥微凉,此刻又用了点劲,洛闻心觉得有些不舒服,瑟缩着往回躲了躲。
卢太医这才回过神来,视线缓缓往下,定在洛闻心脸上,没有说话。
卢太医行医四十多年,擅小儿弱症,同擅女子伤寒之症,还在太医院时,便时常得各宫娘娘召唤,频繁出入后宫和各王府。
是以,对洛闻心体内这种药的功效,作用,乃至药物作用后的症状,倒也不算完全的陌生。
据说此药最初来源于苗疆。
苗疆多美貌少男少女,不过美貌总是短暂,过了青春少艾的时候,就像花一样凋谢了。
于是便有苗疆医师制出一种药,据说能令服下的人容颜永驻,兼之身形柔软娇媚。后来,这药流传进中原,却多是被用在烟柳巷子里,药方变了又变,在原本的作用之上,又多了一种见不得人的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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