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还没驾崩(30)
晏榕停顿了片刻,低声道:“好。”
为了擦干头发,两人终于换了姿势。
诸鹤身上披了件薄薄的春衫,松松垮垮,露出散着头发的光洁脖颈和背部。
兴许是因为过于单薄,他背上的蝴蝶骨显得愈是分明,晏榕的手指不小心几次掠过此处,每每都能让诸鹤轻轻的颤抖一下。
柔软的棉巾将摄政王矜贵的头发丝一点点擦拭干净。
晏榕放下已经半湿的棉巾,用手将诸鹤的发丝拢起,像是下意识开口问道:“皇叔可要束发?”
“大半夜束哪门子发?”
诸鹤并没能跟上晏榕的情趣逸致,困得恨不得倒头就睡。
他随手抓了两把自己刚刚才被晏榕整理好的头发,成功把自己抓成了半个鸡窝头,然后翻脸不认人道:“成,那你没什么事就回宫吧,皇叔等你回来。”
晏榕:“……”
晏榕站在原地,没有走。
诸鹤不知从哪儿扒拉出个铜镜,对着自己的鸡窝头照了照,大概觉得挺满意,回头又看了晏榕一眼:“怎么,难不成舍不得皇叔?想跟皇叔一起睡啊?”
晏榕:“……”
晏榕面皮到底没有诸鹤那么厚,做不到反调戏回去,只得抿了下唇:“孤有事想请教皇叔。”
诸鹤打心里其实不太乐意半夜给小太子传道受业解惑,但人家刚伺候完自己,做鹤也不能太无情:“什么?”
晏榕几次开口,刻在骨子里的仁义礼又让他闭了嘴,最终只好道:“孤想问……江北一事,皇叔有何看法?”
诸鹤:“……”
就这?
鹤鹤能有什么想法。
鹤鹤又不会治国。
诸鹤困得眯了眯眼睛,随口道:“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江北百姓受灾受难,可摄政王却毫不关心,就连态度都如此轻浮。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还能挑起自己的青欲,让自己生出那些荒谬的想法……
原本就压在体内无法发泄的火再一次燃了起来。
晏榕不知是该气自己,还是气诸鹤,他开口道:“不然,皇叔以为孤是来问为何您要给东宫送二十多碗壮阳汤的么?!”
诸鹤眨眨眼睛,难得愣了下。
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件小事,若不是此时晏榕提起,他本来把这事儿都忘了。
诸鹤自己还没喝过古代据说拥有神效的壮阳汤,因此对于效果十分好奇,不由道:“这有什么可问,皇叔担忧你年轻气盛,身子骨不足,想给你补补。你喝了吗?”
晏榕:“……”
晏榕心头的火再次被猛地一浇,口不择言道:“难道皇叔是觉得孤不喝壮阳汤,就满足不了你吗?”
诸鹤:“?”
还没等诸鹤发表茫然感言。
晏榕带着羞愤的怒意狠狠的朝他望了过来:“若是如此,皇叔不如提早试试,也免得皇叔您日后夜夜担心!”
诸鹤:“……”
不是。
这和鹤鹤有什么关系?
鹤鹤为什么要被你们一个两个满足?
自从诸鹤从南疆回来,这还是头回见小太子带着怒气的模样。
还挺逗乐,因此诸鹤既没太过生气,也没打压小孩儿对于自己的自信:“今日就算了,明天你出行江北,闹太晚成什么样子。”
诸鹤伸手掩了掩嘴角,勉强将话中的敷衍了事压了回去:“等你从江北回来吧,到时候持久一点,皇叔这么爱你,这么期待,别让皇叔失望。”
晏榕:“……”
晏榕再次被诸鹤如此直白的词语给堵得哑口无言,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是轻松还是失望。
两人已经从温泉池里回了主寝,夜光灯和烛火交相辉映,写满了奢侈无度。
诸鹤近来颇为喜欢一张楼苍从吐蕃给他运回来的美人榻,榻上缀满了金银饰品,宝石无数,再铺上厚厚的一层软垫,炉火旺旺的烧着,简直是说不出的享受。
他嘴上说着送晏榕出门,余光却时不时瞟向自己的美人榻,不专心都全在面上。
晏榕将诸鹤的视线一览无余,顺着目光去看,只觉得那张床榻除了庸俗而华贵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由着诸鹤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走到门口。
而太子殿下方迈过门槛,就见自己身后的摄政王脚下被门槛一绊,身形晃了晃,立即回了神,手疾眼快的便要去扶一旁的门柱。
身为一只鸟,诸鹤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摔倒。
只是即将扶到门柱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攥住,腰也被紧紧一环,另一个人撑着他重新站直了身体,还是令诸鹤有些惊讶。
小太子这套路也太齐全了,换成别人指不定还以为他时时关注,多在乎自己呢。
见诸鹤站稳,晏榕便松了手:“皇叔,注意脚下,精力集中。”
诸鹤从门槛里跨出来,带着倦意道:“这不是困了?本王年纪大了,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你看看你今年才多大,北狄三王子也刚满二十,沈学士……”
“皇叔也不过二十有四,并未大出多少。”晏榕道。
诸鹤:“……”
傻孩子,说出年纪吓死你。
他懒得再与晏榕辩驳,摇摇头正要让小太子赶紧回去,却听晏榕道:“皇叔的气色自方才的噩梦之后便一直不好,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诸鹤好不容易才把刚才那该死的梦更扔进脑后勺,此刻又被晏榕挖出来,郁闷的不是一点两点。
他暴躁的捏了捏眉心,正准备想个法子搪塞过去,突然脑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有模有样的道:“嗯,本王梦到了江北。”
太子殿下显然没想到还能从摄政王嘴里主动听到江北这个词,有些讶异:“皇叔去过江北?”
诸鹤从不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张口就来:“去过啊,本王就是在江北长大的。”
晏榕怔了下。
离王的身份在民间一直是个巨大谜团,比皇宫许多秘闻更加具有传说色彩,至于离王具体的身世,从何处来,家在哪里,更是扑朔迷离,猜疑众多。
诸鹤编好上句编下句,连草稿都不用打:“本王第一次见到先帝,也是在江北。”
这也是晏榕第一次听诸鹤说起他的父皇。
两人就站在秋风飒飒的院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身上只有一件普通不过的长衫,夜风将他垂下的长发卷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分外脆弱,像随时能被刮走似的。
借着晏榕沉默的空档,诸鹤又抓紧想好了几句台词,叭叭的道:“那时候本王才这么矮,没爹没妈,天天在街上疯跑着玩,撞在先帝的车轮下面。”
他继续道,“本王第一次看到黄金做的马车,特别喜欢,先帝就将本王抱上去坐了。”
晏榕没有说话。
他从没有坐过他父皇的那架黄金车辇,直至他父皇过世,那架黄金车辇被赐给
诸鹤实在编不出来了,只好换个角度:“本王方才做梦……梦到了自己儿时。”
他迅速给自个儿写好了一份剧本,“那年江北好像也是水灾连着饥荒,然后瘟疫,饿死了很多人。”
晏榕从小就被按照正人君子培养,打死也不会想到面前的人在胡言乱语,轻易便信了诸鹤的话。
诸鹤婊演的十分逼真,感情到位:“然后本王看到,梦里的那些江北百姓都跪下来求我……求我救他们,可本王那时只有七八岁,救不了人。”
晏榕从没见过摄政王这般柔软的表情。
像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噩梦使他丢盔弃甲,回到最初落魄潦倒时的仓皇无助。
晏榕似乎突然间有些明白如果一切都如诸鹤所说,那十几年前自己的父皇为何会将还是稚子的他抱上黄金车——
因为他这种表情,实在太能让人心软。
夜色里晏榕的声音显得低而柔:“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