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75)
张昭顺手接起:“喂,‘风神一’张昭,我们这里正好有情况要向上级汇报……喂?”
电话里只有“沙沙”的风声。
“喂?”张昭皱眉,“是信号不太……啊!”
旁边谷月汐朝他看过来,不知怎么发现不对,开启了透视眼。瞳孔蓦地收成一条线,她倒抽了口凉气,抬手打落张昭的手机。
然而已经晚了,张昭手心突然传来剧痛,那手机忽地冒出漆黑的火光,把触碰手机的两人都腐蚀掉了一层油皮。
手机滚落在地,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念着听不懂的词。
那是……
“祭文,让开!”宣玑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推开身边的王泽,同时,一枚硬币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砸烂了地上的手机,但已经来不及了——
漆黑的阴沉祭文从手机里钻出来,瞬间沉入地面,七颗子弹中的一颗被震出了地面半截,阿洛津怒吼一声,抵死一挣,直接把它薅了出来,精巧的阵法顿时破了,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带着魔的愤怒,加倍地朝着宣玑反噬过来。
宣玑眼前一白,完蛋,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就要殉职……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掠过,当当正正地挡在了他面前。
宣玑的瞳孔突然放大,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全都穿进了那人身上,来人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一声没吭。
直到这时,他带来的微风才迟到半拍地掠过宣玑的头发。
风里有那股陈旧又奢靡的味道。
是……他?
阿洛津看清挡在他和宣玑中间的盛灵渊,当即一愣。盛灵渊却抬起手,攥住了扎进自己胸口的“细线”,血忽地顺着“细线”涌了出去,那血竟是黑的。
疯狂的阿洛津忽然像是碰到了天敌似的,连忙往后退去。
原本晴朗的夜空蓦地一沉,瞬间星月全隐没,以那长发男人为中心,绝对的黑暗蔓延开。无论是十年以上经验的精英外勤,还是神秘的民间高手,瞬间毫无还手之力地被那黑暗笼罩进去。
宣玑头皮发麻,却被无法言语的恐惧牢牢地钉在地上。
这是什么力量?
对了,赤渊医院里那个仿佛不能战胜的魔头只是一个通心草人偶,而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本尊!
一瞬间,宣玑后脊蹿起巨大的凉意,不祥的预感像冰水,灌进了他失去了本命剑的后脊:“住手!”
话音没落,他就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接着眼前一片雪亮,所有人近乎失明,暴虐的雷光直接撕裂盛灵渊的黑暗领域,人们的视网膜重新开始有模糊的影子时,炸裂似的雷声方才响起。
就像……某个被世界规则所不容的东西,突然闯进了这个时空,天地惊怒交加,落下天罚。
盛灵渊却不躲不闪,生受了这一下,竟纹丝不动,他的血像是有生命一样,迅速盖过了细线上的火光,随之穿透了阿洛津。
黑气顺着阿洛津的眉心、四肢、胸腹弥漫开,在他脸上留下蛛网似的裂痕。
天道见他丝毫不知畏惧,更加愤怒,一道更粗的雷当空劈下。
宣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蓦地上前一步,将盛灵渊拽离原地。那惊雷险而又险地被盛灵渊避过,一下劈断了盛灵渊和阿洛津之间的血线,顺着那血线击穿了阿洛津。
阿洛津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目光却痴痴地看着盛灵渊,穿透了电闪雷鸣,他忽然一笑,用巫人语说:“灵渊哥,我听他们讲了你的下场……堂堂人皇,到头来,却连他也保不住……其实你也一样吧?”
盛灵渊可能才是真正的反社会,心理素质奇佳,不管对方说什么,他的眼神毫无波动。
阿洛津全身跳跃着电光,像个行将破碎的旧娃娃,几不可闻地说:“要不然,阴沉祭文为什么能唤醒你?你一出生就被人绑着,生死不为天道容……你甘心么?”
阿洛津的话没说完,就像干裂的泥胚,顺着那些黑色的纹路裂开。
“你这一辈子,”他僵住了,喉咙里发出干涩喑哑的声音,脸上凝固着诡异的笑意,“一无所有……痛快过……一天吗……”
盛灵渊不回答,只是闭上了眼。
“噗”一声轻响,少族长灰飞烟灭了。
那一刻,东川的森林公园里,所有沉默的鸟雀一起哀叫着冲上天空,山间的晨雾忽地飞散了,露出清晰的山脊。
盛灵渊面不改色地扯下扎进他胸口的几条“细线”,手指过处,已经被烧成一片焦黑的衣服与伤口一起飞快恢复、愈合。
他不痛不痒地瞥了宣玑一眼,淡淡地说:“我留下的雷符被人触动了,但看来引出来的只是个分身,此前不知你身份,抱歉,失策了。”
宣玑嘴唇动了动,还没从方才的惊愕里缓过来。
他什么身份?
这人……方才被火线穿心,又被雷劈,没事吗?
盛灵渊看也不看阿洛津化为飞灰的地方,抬腿往来路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扶着一棵树站住了,宣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就见盛灵渊膝盖一弯,顺着树软了下去。
第41章
宣玑一步抢上前:“喂,你……”
谷月汐一眼看过去,不知道从盛灵渊身上透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极惊骇的神色。
“别碰,”盛灵渊周身经脉尽断,气息都在颤抖,却挡开了他的手,“有……咳,有血。”
宣玑一哽,已经碰到他肩膀的手指又缩回了袖子里,转头喊:“老王,过来搭把手!”
可他话没说完,盛灵渊就彻底失去了直觉,砸在了他手上。
宣玑本该躲开,手却背叛意志,下意识地迎了上去,一把接住盛灵渊。
好烫。
“需要我干什么?要不要送医院?不过医院专业好像不对口啊,治不治得了剑灵?”王泽凑过来,抓了抓头发,他不知哪根脑回路又短接了,“这个……像他这种情况,是不是不能做核磁共振啊?”
“还不能放微波炉里呢。”宣玑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快去帮我开一下车门。”
说完,不等王泽伸手接,他就小心地留意了一下盛灵渊身上有没有漏出来的血迹,俯身把盛灵渊抱了起来,放进了面包车里。
王泽缩回伸出去的手,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喊我的时候不是说让我‘搭把手’吗?”
面包车不知道是给哪个餐厅送海鲜的,里面味道不太好。好在,即使是人造革的座椅,在古人看来也足够软和了。盛灵渊被搬动的时候无意识地睁了一下眼,身体本能地紧绷,然而从艰难地撩开一条缝隙的视野中,他正好看见了东川的晨曦,一时间恍惚了一下,忽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继而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半放倒的汽车座椅温柔地包裹着他,他的神思随着那一把被风吹走的灰烬,回到了遥不可及的巫人族。
幼年的记忆像寒冬腊月的海水,随着浪潮飞溅起来。
他记得那一次自己身上也有伤,不像这次,五脏被烧焦,浑身火烧火燎——那一回他觉得很冷,觉得自己的血快要流干了,巫人族的老族长把他罩在斗篷里,一路小心地背上山。大圣的小木屋里温暖干燥,充斥着甘草的气息……太温暖了,一下拉断了他心里紧绷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清脆的童音唤醒的,有个小孩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他窗根下走来走去,哼唱着他听不懂的童谣,企图吸引他的注意。那也是个黎明,他一睁眼,就看见灿烂的朝阳从山巅抽挑出一条金线,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奢侈地泼满了半个山坡,小木屋后窗有一棵粗壮的梨树,不分季节地茂盛着,一半开着花,一半挂着果,然后外屋开始有人进出,木门“吱呀吱呀”地响,每次一开门,诱人的果香就一股脑地趁机往屋里钻,像那唱着歌的小孩一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