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125)
他还不等烧水,直接用了冰凉的井水!
大概是冻的,灵渊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样快,撞得胸口疼。
剑灵想:“该!冻死你!你个混蛋,倒是把触觉关了啊!”
剑灵一头雾水地愤怒着,不知道洗个澡有什么好避讳自己的,又不是没一起洗过。心心念念的梨没吃到、还无缘无故地被关了小黑屋、梦里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还有朦朦胧胧的,对未来的焦躁,种种加在一起,剑灵闹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脾气,刷新了他不理人的时长记录。
盛灵渊只好接连半个月,每天在饭里拌一勺梨花蜜,齁得自己几乎要厌食,巫人族长还以为他病了,好生紧张了一回。
对了,那时候……他对未来的人皇陛下就是这么放肆,想骂就骂,想吵就吵,随时撒泼,比阿洛津还恃宠而骄。
一定很招人烦吧?所以后来他没用了,才会被抛弃得比巫人族还彻底。
不对……巫人灭族的时候,灵渊是真伤了心,毕竟阿洛津和族人们是活生生的、朝夕相处过的人。
他又算什么呢?
他对盛灵渊而言,又算什么呢?
那之后,盛灵渊也没跟他商量,擅自长成了大人。以前盛灵渊关闭思绪,要么是外头有事,需要集中注意力,要么就是跟剑灵吵架生闷气,总归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间,灵渊识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明明只是静坐发呆,也要把他隔绝开。
剑灵于是也故意不理他,一开始关闭自己的思绪还不熟练,后来次数多了,神识也被磨练出来了,像是很孩子气的报复,盛灵渊也没在意,他俩无猜无间的少年光阴,就这样渐渐消逝。
不过此后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东川,为免群龙无首,丹离提出让初长成的少年继位。铁与血铸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怀薄如蝉翼,转眼便消散如尘埃了。
恼人的春风再也没有钻进过盛灵渊的梦里。
他的梦中人是谁,在东川大梨花树下静静出神时想的又是谁,会是东川里某个春花一样灿烂的少女……或者少年吗?
这些隐秘地困扰了剑灵多年的问题始终不得而知。
因为再后来,东川没了,梨花树也没了。
那些因此而起的、琐碎的恼怒与嫉妒,都那样不值一提,渐渐遗失在了惊涛骇浪里。
宣玑在俞阳分局的特殊病房里醒过来,身体毫发无伤,心已被万箭穿过。只疼得他想撇下肉体,无心无意地飘摇而去。
他想起了那漫长的、相对无言的光阴里,被他死死压抑,连明察秋毫的人皇陛下都没有察觉半分的……晦暗的情愫。
宣玑一直觉得可能因为自己不是人的缘故,他有点性情不定,总是喜新厌旧,对什么都没有执着,有时候因为太随波逐流,还跟凡俗人间格格不入。
原来他不是生来如此,是那口热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熬干了。
熬干了他的那个人薄情寡义,早把他遗忘在了旧尘埃里,相见不识。
自己于他,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卷三完
第四卷 奴隶
第65章
自由是放逐之始,痛苦之源——题记。
宣玑还陷在不可名状的怆然和孤独里,呆呆地盯着特护病房的天花板,此时已经是深夜,住院区熄了灯,四下悄然无声。
黑灯瞎火里响起一个声音:“舍得醒了?”
宣玑骤不及防,差点让这一嗓子吓得就地飞升,手忙脚乱地拽住惊散的魂,这才看见,窗边有一条黑漆漆的人影……正好是他那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的梦中男主角。
他没吭声,伸手一按胸口,把嗓子眼的心怼了回去,噎得胸口疼,不知道精神创伤能不能申请工伤。
特能医院的病房都是单间,坐北朝南,窗明几净,遮光的厚窗帘半拉半掩,中间只挂着一层薄纱帘,月光、星光与灯光混在一起,见缝插针地从薄纱缝往屋里钻,却全都自动绕开窗边的人,不敢往他身上沾一点。
宣玑直眉楞眼地看过来,就像丢了魂儿,眼神还很微妙——虹膜上水光没散开,刚被谁欺负过似的,有点委屈,还有点瑟缩,又隐约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渴望。
盛灵渊打量着他:“你是不是又饿了?”
宣玑:“……”
为什么要说“又”?
宣玑知道自己表情管理肯定翻车了,并且给别人留下了奇怪的刻板印象,连忙把目光从盛灵渊身上撕下来,强行压住翻涌起伏的心绪。
“燕……咳,”他一时捋不出头绪,只好胡乱拽出个话头挡在胸前,“燕总他们呢?”
“都没死,朕也不至于这点小事都食言而肥,”盛灵渊招了把木头椅子坐下,懒洋洋地回答,“放心。”
这话怎么接?
宣玑只好心乱如麻地闭了嘴,下床给自己倒凉水。
特医们可能觉得雷火系都需要物理降温,把病房弄得跟太平间一样凉快,饮用水也给空调吹得冰凉冰凉的,滚进胃里,宣玑打了个结实的寒战,叹出口浊气,醒了。
那些“记忆”断断续续的,缺少关键环节,到现在连不出前因后果。陷在记忆里的时候,宣玑觉得自己就是天魔剑灵,所有痛和苦都切肤,这会儿远离了光怪陆离的海底大墓,清醒过来落回现世,他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乌龟似的爬回了脑壳。
宣玑想,自己在海上冲陛下发的那通邪火没什么道理。
盛灵渊本来就是个魔头,虽然他还没明白“天魔”和“人魔”有什么区别,但仅就个人素质而言,陛下这个“天魔”,在群魔里算是相当可以了。
他不滥杀、很注意维护公共安全,尊重异控局的保密规则——这保密规则最开始就是他自己定的——最难能可贵的是,在普通话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这位仍坚持使用文明用语,简直能评个“三好魔头”。
他是人皇,对知春刀这样的“非人”,见死不救是本分。好人好事都让魔头干了,人民警察干什么去?何况他们当时根本拿微煜王没办法,要想及时遏制住那个棘手的魔头,最大限度地降低微煜王逃进人群里的风险,只有知春违约。别人或碍于私人感情、或碍于政治正确,即使有人想到了这点,也没人敢提,盛灵渊当仁不让地替所有人承担了这个坏人角色,其实是让人松了口气的,虽然这事不方便公开感激,但因此埋怨,就无能且无耻了。
宣玑在红尘中随波逐流,性格打磨得十分圆融,当他冷静下来,从局外人审视自己那时烧心的愤怒时,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只是被剑灵的“求而不得”影响了。
因为贪求,所以对别人有病态的期待。这秘而不宣的期待自古就是悬在心头的刀,落了空,当然要伤心。
不过伤心也没有医疗保险,毕竟这事怪不得别人。剑灵的情愫和盛灵渊有什么关系呢?
那位陛下固然是心狠手辣,不是东西得很。但那些少年时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对剑灵没什么可挑的。后来被群臣逼宫断剑,陛下自己也是受害者,天魔剑不是他要砸的,他也没有鸟尽弓藏——别管是因为剑灵活得不够长,没来得及被“藏”,还是因为他只是一把剑,陛下没把他当回事……总之,没做就是没做。老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剑灵一个人被渴望折磨得撕心裂肺,陛下也是无辜的,他只是单纯的没有对不起剑灵,也不欠他什么。
“我可能是入戏太深了。”宣玑把最后一口水咽了,不动声色地按平了心态,又看了盛灵渊一眼。
记忆里的剑灵年纪不大,还是个青少年,长到二十岁,没自由过一分钟,碗大的世界里没别的活物,就一个盛灵渊,迷恋到不知分寸的地步很正常,谁年轻时候还没疯魔过呢?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要按宣玑的性格,应该会对陛下这种人敬而远之,虽然盛灵渊每根头发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但话说回来,坐班车天天经过的豪宅区也没少让他流哈喇子,他可也从来没生出过非分之想不是?毕竟连物业费都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