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漾把那边当成家,但她想,郁澈一定深知那只是临时歇脚的处所,堪比宾馆。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谈话内容,等真的入了耳,却感到心口钝钝的疼。
今天天气大好,即使不是周末,街道也比平时热闹,咖啡馆里却不算生意好。轻音乐缓缓奏放,时而像小溪流水,时而如瀑倾泻。
林知漾临窗的右脸晒得暖洋洋,毛衣微微发烫,一时忘了季节。
几个月以前,郁澈给她定下规则的那天,天气也是这么好。
林知漾那时候满心欢喜地认为,这样的相处模式不会太久,冰川也会遇到全球变暖。
谁知道从一个冬天到了另一个冬天,那些残忍严苛的条条框框,还是紧紧锁着门,把人桎梏得心如死灰。
即便这个冬天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她早已经想明白,一切的话只是水到渠成,脸上还留有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郁澈,我们分开吧。”
话音掷地,没有任何回应,维持着相同的姿势,郁澈的眼睛落在咖啡盘上,良久,她抬眸,静静地望着林知漾。
她想起那回,她误会孟与歌是林知漾的前女友,两人吵架的那会。发脾气时的林知漾虽然凶了点,但是发完也就好了。
她宁愿林知漾再把她骂一顿,发泄心里的委屈,而不是像这样,微笑着跟她说分开的事情。
林知漾却已经离她很远,事不关己地笑:“我很想说‘分手’,但不知道恰不恰当。”
她们在一起过吗?
林知漾在消失的这几天里,反复寻找她跟郁澈在一起过的蛛丝马迹。
竟发现近一年来,除了了解郁澈身体上几颗痣的具体位置,她的生活状态没有一样跟“谈恋爱”沾得上边。
记忆里那几件甜蜜的事,不是单人登场的独角戏,便是郁澈看她闹脾气而随手施舍的甜头。
吃过几次饭,看过一次电影。
已经是林知漾最宝贵的经历了。
其余时候,她们所有的对话和交流,都被囿于那个小屋子。林知漾努力地想把屋子布置温馨,想让那个地方像一个能生活和睡觉的爱巢。
只是有一回,郁澈离开之后,她找遍了屋里每一个角落,竟发现只有她的东西。
郁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人一走,留给林知漾的便是虚无缥缈的影子。
极力想让自己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还得体地维持面上的冷静,然而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色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不作声,林知漾也没有催促。
末了,郁澈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艰难地说:“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不会再假装没看见你,不会再经常冷落你,我会慢慢改变。”
她头一回对人说这样奉承的话,并不适应,脸上出现红润的颜色。
她的语速很慢,但表情很认真。生日那天,她才发现,林知漾是她最奢望的那束光,哪怕她藏着掖着,也已经被这束光包围了。
她想勇敢一次。
林知漾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通透,她温柔地拒绝:“不用了。”郁澈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如果你能轻易做到,你早就做了,不会特地来折磨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你有你的难言之隐和害怕的地方,我不问,因为不想逼你。如果我想,也不会安安静静地陪你一年,跟你出门比你还紧张小心了。”
“所以郁澈,请维持你生活里的秩序,不要因为我的退出而逼迫自己做出改变,那没什么意义。”
就像每一次她生气,郁澈就会做出让步,给人她很快就能想明白的错觉。但林知漾醒悟地发现,那不代表什么,郁澈只是想让现有生活在正常的轨迹上而已。
怎么会没意义。
郁澈想解释自己不是随口说说,她下了决心,但林知漾根本不想再听她多说。
已经离开座位,看着街上车水马龙,被太阳照得眯着眼睛,她迎着阳光,客气而温柔地说:“谢谢你陪我出来晒太阳,以后就不见面了,自己多保重。”
自从家里一别,郁欣没再见到过郁澈,放心不下,来她家里看看她,顺便送点东西。
她这回事先没发短信,生怕郁澈还在生她的气,推辞说不要,到时候进退两难又是麻烦。
她反省过,在郁澈生日当天惹她不高兴,害的爸骂她,的确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是,她太急躁了。
郁澈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哄她不行,强迫她更不行,哪能按着她乖乖就范。
按理郁澈晚上一定会在家,但郁欣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来开,无奈之下只好给她打电话。
结果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郁欣愈发焦急,便暂时守在门口,打算半个小时后还看不到人,就派人去找。
二十五分钟后,郁澈坐电梯上来,见到她先是一愣,很快恢复常态。
她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罕见的是,嘴里叼了根棒棒糖。
郁欣原本焦急的心情转为放松,一颗星落回原地,笑着说:“怎么想起来吃糖了?”
郁澈自小就不喜欢甜食,在别的孩子馋糖果馋得眼冒金星的年纪时,她便不肯多吃。那天的生日蛋糕也是,只吃了几小口沾着奶油的水果。
郁澈神情淡淡地走过来,一股甜腻浓郁的荔枝味便传入鼻腔,郁欣仅是闻到就知道有多甜了。她纳闷郁澈什么时候改了口味,居然能面不改色吃这种东西。
更奇怪的是违和感,郁澈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就与这根糖棒是粉红色的棒棒糖不搭。
她没有回答郁欣的问题,把糖从嘴里拿出来,“姐姐怎么冷天还过来?”
郁欣听出这话不是嫌弃的口吻,郁澈是真的心疼她跑一趟。
她欣慰地说:“就是这两天冷,我想着多给你送点菜,省的你自己跑去买。怎么打电话不接?”
郁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没电了,没注意。”
郁欣没有跟她计较这个,等她开门之后便进了家门,“哎呀,冻死我了。”
结果放下手里拎的大包小包,回头看时,心头却一紧,“郁澈,你怎么了?”
疑惑地微微侧过头,“什么怎么了?”
郁澈看她眼眶通红,眼睛微微肿着,像刚哭过一场的样子。
“眼睛怎么回事,你哭了吗?”
郁澈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摇摇头,“路上风大,迎风走,眼睛难受。”
郁澈太过平静,不像是有事瞒着人的样子,郁欣也没乱想,只是笑说:“那就好,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郁澈跟着牵动唇角:“谁会欺负我。”她又把糖塞回嘴里。
甜得发齁的糖果味肆虐,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吃完这一根,就要习惯没有糖的生活。
没有林知漾,她的生活不会有太大变化。
只是少了一个周三,而已,而已。
分别前,林知漾当着她的面把她拉黑,彼时郁澈心想,为什么这个人做绝情的事情还要温柔地对她笑呢。
她说她不喜欢做藕断丝连的事情,决心好好告别,就不必再联系。淮城很小,以后走在路上撞见也不用打招呼,就像那天一样。
她提了那天。
郁澈三十岁生日,她只是烦恼了一会年纪地增长,余下所有的牵挂,都关于林知漾。
可是那天不会重新再来一次,她疾驰而过把林知漾丢在原地的事情,永远得不到谅解。
郁欣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她没有再提郁澈不想听的事情,贴心地帮她保温桶里的鱼汤热好。
期间郁澈进书房拿充电器,郁欣跟着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你也喜欢起乐高了啊。”
手指蜷进手心又松开,“心血来潮。”
郁欣点头,顺着她的话说:“打发时间也好,放着满漂亮的。”就是与家里冷淡风的装修风格不搭,就像那根棒棒糖与她的人不搭一样。
郁澈把门带上,那是林知漾送她的礼物,有她们俩合作的美好回忆。
郁欣赶着回家,她走后,郁澈安静地坐在饭桌上喝鱼汤,鲜美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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