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67)
“我也很担心你,我也一直在为了帮你奔走。你为什么看不到!”郭昊天眼睛熬得通红的,委屈道,“我对你的情分,你看不到吗?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傅云琛最头疼面对这种感情问题。他是个简单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啊。
“我很早之前就同你说过,我对你只有兄弟感情。”
郭昊天难受道,“我以为你是不愿意接受男人……我对你一直都小心翼翼,因为你拒绝过我一次,便不再对你穷追不舍,怕你讨厌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后果。”
傅云琛见他手心血流不止,拿出随身的手帕,皱眉道,“你不疼吗?”
郭昊天摇了摇头道,“心都疼死了。手上的伤算什么。”
傅云琛从没见过他如此,心里十分担忧,便低头帮他擦拭伤口。
郭昊天凝视着傅云琛的侧脸,沉浸在过去的美好时光里。他觉得这时候的傅云琛还是属于他的,只要他肯再装得柔弱些。他越是脆弱,傅云琛就越是舍不得他。
这时,曹奎敲门,“督理,有紧急军情!”
郭昊天大梦初醒,他扬声道,“进来!”
曹奎进了屋子,偷偷看了一眼傅云琛,对郭昊天耳语了几句。郭昊天脸色一僵,让曹奎出去了。
傅云琛真以为出了什么紧急军情,问道,“怎么了?”
郭昊天苦笑道,“他来接你了。”
原来是张崇岳带人堵住了郭府门前的大路,专程来等傅云琛。
傅云琛手上动作一顿,垂眸不语。两人一时无话可说,郭昊天内心几番挣扎沉浮,思付半天才终于开腔。
他柔声道,“云琛,我确实没有权利要求你离开张崇岳。我只不过是个傀儡督理,我还能住在这里,指挥几个兵,还不都是仰仗张崇岳么?我曾经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张崇岳一点也没追究。我想,他应该也是顾忌着你的感受。可我偏偏还不懂道理,跟你怄气。我真是不懂事。”
傅云琛听他说了这几句很明事理的话,不由的抬头看着他。郭昊天这般条理清晰地说了这番话,看起来真像个领悟大道理的好青年。
傅云琛帮他包好手,问道,“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说的?”
郭昊天凝视他道,“你不是希望我这么想吗?”
傅云琛不相信郭昊天会在短短十几分钟里想通。这些话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怵。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人,郭昊天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傅云琛都能猜到他究竟想干什么。
傅云琛叹息道,“我不知道你这番话有几句真,几句假……我全当是真的去信了。”
郭昊天轻声道,“傅云琛啊,还是你了解我。你知不知道我能说这几句话,心里有多痛。这世上哪有人愿意把所爱拱手让人的?只是……时移世易,我与张崇岳之间的实力地位有天壤之别,我不认命,又能如何?我现在认了命,便不想再痴心妄想了。你回去吧。今天你能坐在这听我说这几句话,我也心满意足了。”
傅云琛这才发现郭昊天眼角湿湿的,像是快哭了。
“走吧,还看着我干什么?”郭昊天灿然一笑,“这一桌子的菜,我能吃了。”
这一晚上,郭昊天情绪时好时坏的,简直古怪极了。傅云琛只觉他如今这模样,十分让人担心。可是,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他们两个人是再也回不去了。
“好罢。”傅云琛默默起身,“那,傅某告辞。”
傅云琛缓缓向门外走去,他拉开门栓,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郭昊天。
郭昊天脸上还挂着微笑,和颜悦色道,“怎么了?”
“你手上有伤,还是让医生为你仔细包扎一下。”傅云琛嘱咐道。
“成。你放心。”郭昊□□他挥了挥手。
傅云琛走出了会客厅。
郭昊天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沉默半晌,忽然大喊道,“曹奎!顾真!进来!”
“是!”
曹奎和顾真担惊受怕了一晚,生怕郭昊天和傅云琛打起来,顾真更是偷偷把郭昊天□□里的子弹都换成了空包弹,就是怕郭昊天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没想到,两人只是谈心说话,几乎没吵架。可越是没吵架,顾真觉得越是有问题。
郭昊天面无表情地说道,“把这桌菜吃了。”
曹奎和顾真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坐下。曹奎随手拿起傅云琛使过的筷子,刚要用,却听郭昊天厉声道,“放下。”
曹奎一哆嗦,忙放下筷子。
郭昊天一声不吭地起身,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默默地看着张崇岳的车队远去。
是啊,他走了。他还是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子。
郭昊天握紧拳头,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而他手上的伤口却又慢慢渗出血来,他感觉不到疼,没什么疼能比上他心里的痛。
几个月前,郭昊天曾告诉自己,只要傅云琛还能留在他的“小院子”里,他就不会太坏。可是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郭昊天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的笑。他拉下窗帘,转身离去。
☆、二山相斗
郭昊天病了, 一口气请了一个月的病假。这让张崇岳很是困惑。
“郭昊天到底想干什么?”张崇岳边问,边用手摩挲傅云琛的大腿。傅云琛放下报纸, 把他的手拎到一边。
“兴许是真的病了。”
“他要是真的病了, 你能不着急?”张崇岳哼道, “他分明是不务正业,骗俸禄来了。”
傅云琛想起郭昊天那晚伤心欲绝的表情, 为难道, “你就别管他了。他现在不跟你斗气,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陵城的大小诸事都听你一个的。”
“陵城人人都听我的,除了你!他去接你赴鸿门宴, 你居然也敢去。我瞧他脑子不太正常, 要不是我去接你,指不定他会干出什么混账事来。”
傅云琛知他又要翻旧账, 干脆不去理他,问道,“这个孙文在广州又成立了一个新政府,你知道吗?”
张崇岳将报纸拿来看,不屑道, “知道。他的理论一套一套的,最近又想联合总理一起讨伐山西。今天和共产党合作, 明天和俄国人合作。高歌各种主义,还不是为了跑马圈地?”
傅云琛听得很感兴趣,希望张崇岳再多说一些。
张崇岳摇了摇头道,“你哪里适合政治, 你这么重感情。以后是要吃亏的。你也不听其他人怎么说。”他看傅云琛眼神清澈,疼惜道,“你就好好做你的商会,不管局势如何变化,生意人都是受欢迎的。不管这个世道是谁执政,你只要有钱有地,你就有立身之本。”
傅云琛见他难得正经一回,点头道,“我明白。”
张崇岳见傅云琛如此乖顺,笑道,“我以后养老就靠你啦。你可得多挣点钱。”
傅云琛白他一眼,“行,先把四百两黄金还给你。”
张崇岳哎了一声,“还惦记着黄金的事么?我早忘啦,千金难买有情人啊。”张崇岳不是看不到当前形势,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不打仗了,他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也是不错的。有傅云琛陪着他,做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他们可以把鸿意楼开满全国。
只不过——
张崇岳想,他还年轻,隐退做生意还得再等几十年呢。
时间过得飞快,元宵节之后,初春便来临了。
郭晓婉和景峰在四月份举行了婚礼,这场婚礼可谓陵城佳话。傅云琛在婚礼上见到了久违的郭昊天。郭昊天蓄起了胡子,整个人虽然英俊,却毫无生气,没有精气神,永远一副睡眼惺忪的表情。
顾真说郭昊天是真病了,并不是刻意装病。但具体是什么病,却答不上来。
顾真含糊道,“或许,是心病吧。”
傅云琛嗫诺道,“你是个明白人,有空多陪他聊聊天。”
顾真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傅先生的鸿意楼已经开了三家分店了吧?真是厉害。”
傅云琛谦虚道,“都得益于商会。”
顾真又说,“听说傅先生还会捐款给孤儿院和医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请傅先生帮忙?”
傅云琛对顾真的底细多少知道一些,慎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真低声道,“我以前在陵城女校教书,您也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我不能再在学校里做老师了。可是督理这边事务并不多,闲暇时间比较多,我就自己成立了一个小学堂。只不过现在手头有点紧张……我也跟督理借过钱,但还是远远不够啊。”
傅云琛了然道,“你想让我资助你办私人学堂?”
“谈不上,只能称得上是读书会。我教的都是些读不起书的人,都是我自己垫钱给他们买书买笔。”
傅云琛钦佩道,“这是好事啊。你要多少钱,拟个账目来,明天到鸿意楼找我。”
顾真看了看不远处的张崇岳,谨慎道,“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张参谋长。他对我有成见,要是……”
傅云琛没有多想,奇怪道,“这只是小事,为什么要告诉他?”
顾真见傅云琛心无城府,确实是个坦诚热心之人。心道,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实情也不迟。
婚礼后,景峰带着郭晓婉又去上海度了蜜月,等到两人回城时,却发现城里来了一个大客人——大总统的‘钦差大臣’监察特使,涂半山。
几年前,涂半山、张崇岳曾并称京城二山。不过张崇岳得段总理赏识,年纪轻轻就当了第九军第一师师长,掌管一批精锐部队。
涂半山只混到一个旅长,论军衔还低张崇岳一等。后来不知‘二山’,只知张崇岳。涂半山转投大总统麾下,专抓激进的革命党人,手段残忍,得了一个“涂阎王”的称号。
此番涂半山来到陵城,绝对是来者不善。
“崇岳老弟啊!”涂半山留着八字胡,客套地跟张崇岳寒暄,“一别半年了,老弟还是这么英俊潇洒。”
张崇岳佯笑道,“半山兄看着胖了嘛。”
涂半山摸了摸胡子,“崇岳老弟身负重任,孤身来到南方,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陵城,辛苦的很呢。为兄我很惭愧啊。”
张崇岳心道,老东西,来陵城干什么?
涂半山也心道,老子在京城像条狗似的被使唤,你倒好,山高皇帝远在这做大王。
两人都恨不得对方快点死,却要在这互相嘘寒问暖,实在滑稽。
张崇岳不想再伪装了,正经道,“言归正传,半山兄来陵城究竟所为何事?”
涂半山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在广州的内探传消息给我,陵城有人在给孙文大量的资金支援。我怀疑,陵城隐藏了大量革命党势力。总统特派我来侦查此事。”
涂半山之所以可以快速抓到在北京活动的激进革命党,就是因为在广州安插了特务。现在孙文正在联合段祺瑞妄图扳倒山西军阀。而徐大总统不愿段祺瑞的势力进一步扩大,肯定想先搞掉孙文的势力。涂半山作为爪牙,肯定要尽孝心。
“哦?”张崇岳微微讶异,“是谁啊?”
涂半山眼中精芒一闪,“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老弟忙于公务,怎么能让革命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呢。大意了啊!”
张崇岳假笑道,“是啊是啊,这不是上天派半山兄来帮我么?”